这就是现代医疗面临的主要困惑:为了挽救垂死的病人,我们要掌握正确的知识,并确保每天对病人实施的178项治疗措施都不出错。请注意,在治疗过程中你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干扰,比如一些监视器的警报会莫名其妙地响起,临床的病人可能会吵吵闹闹,还会有护士把头探过来问你是否可以帮把手,把病人的胸部打开。这些都会让原本已经非常复杂的任务变得更加复杂,即便是进行分工都未必能应付得过来。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现代医疗对于上述问题的解决之道是分工再分工,让每个人的专业领域变得越来越窄。在我讲述安东尼的故事的时候,你可能会觉得好像是我在无时无刻地照料他,是我在进行各类繁杂的操作。但这些其实是由重症监护医师做的。作为一名普外科医生,我希望自己能够应付大多数临床状况。但是重症监护的繁杂和细致让我不得不把工作交给专科护理专家。在过去的10年里,欧美的大多数主要城市都开设了有关特殊护理的培训课程。在如今的美国医院里,有一半重症监护室要依靠这些专科护理专家。专业分工是现代医学的金科玉律。在20世纪初,只需要在高中毕业后读一年医学专业就可以行医了。而到了20世纪末,只要你想当医生,无论是在儿科、外科,还是在神经科单独执业,都必须完成4年的医学本科学习,然后还要接受3~7年的住院医生培训。不过,这些准备似乎已经不足以应对日益复杂的医疗了。现如今,大多数年轻医生在结束住院医生培训后还要接受1~3年的专业进修培训,如有关腹腔镜手术、小儿代谢疾病诊治、乳腺癌放射学或重症监护等的培训。今天的年轻医生往往已经不再年轻,一般来说,他们要到34~35岁才能开始独立执业。我们生活在一个由超级专家主导的时代。医生们在各自的狭小领域不断磨炼自己的技艺,直到自己在这个领域比其他人干得更好。与一般专家相比,超级专家有两大优势:他们知道更多重要的细节,而且还学会了如何掌控特定工作的复杂性。但无论是在医疗行业,还是在其他领域中,一些工作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个人可以掌控的范围,即便是最能干的超级专家也难免会犯错。
可能没有哪个领域的分工细化程度能够比得上外科手术了。我们可以把手术室看做操作极为频繁的重症监护室。在手术过程中,麻醉医生只负责消除病人的疼痛和稳定他们的体征。但麻醉医生还要进一步分为小儿麻醉医生、心脏麻醉医生、产科麻醉医生、神经手术麻醉医生等。相似的,“手术室护士”这一称谓已经名存实亡了,因为她们的专业也要进一步细分。
外科医生当然也要顺应潮流,其专业细分程度近乎到了荒唐的地步,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以后会有左耳外科专业和右耳外科专业。虽然我们是在开玩笑,但谁也保不准以后外科医生不会有左耳和右耳之分。我是一名普外科医生,但是现在除了在非常偏远的农村地区,你根本找不到什么外科手术都能做的医生。于是,我决定将我的专业聚焦在肿瘤外科手术上,但这个目标还是太大。所以,虽然我已经尽全力掌握各种普外科手术技术,特别是与急救相关的技术,但我还是不得不把目标集中在内分泌腺肿瘤切除手术上。近几十年,专业分工细化程度的不断提升为外科手术的飞速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以前,即便是小手术的死亡率都高达两位数,而且病人往往恢复得很慢,常常会留下残疾。但在今天,实施当日出院的手术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不过,如今的手术数量也在迅猛增长,一个美国人在一生中平均要接受7次手术,而美国的外科医生一年要做5 000万台手术。所以,手术伤害的绝对数量依然居高不下。在美国,每年有15万人没能走下手术台,而交通事故的死亡人数也只有这一数字的1/3。不仅如此,许多研究都显示,至少有一半致死病例和严重并发症都是可以避免的。我们并不无知,但无论我们进行多么细致的专业分工,无论接受数量多么巨大的培训,一些关键的步骤还是会被忽略,一些错误还是无法避免。
成功和失败并存的现代医疗向我们发出了严峻的挑战:如果专业分工都不足以解决问题,那该怎么办呢?如果超级专家都会失败,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吗?渐渐地,我们看到了问题的答案,但它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领域,一个和医疗完全没有关系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