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都被青霉素忽悠了。亚历山大·弗莱明(Alexander Fleming)1928年的这项重大发现,为我们展现了一个颇具诱惑力的前景:只要服用一粒小药丸,或者打一针,就能治愈很多疾病。毕竟,青霉素遏制了许许多多原本无法医治的传染病。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用相似的简单方法治愈各种不同的癌症呢?或者用同样简单的方法来治疗烧伤、心血管疾病和中风呢?
现代医学并没有如我们所想,虽然在过去的100年间医学的发展突飞猛进,但是我们却发现,大多数疾病都有各自的特点,共同之处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多,而且许多疾病仍然难以治愈。即使对于曾经用青霉素创造过无数奇迹的传染病医生来说,情况一样非常严峻:并非所有菌株都对抗生素敏感,而那些一度敏感的也会很快发展出耐药性。今天,我们需要使用非常个性化的治疗手段,有时候甚至需要动用多种手段来治疗感染。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比如特定菌株的药敏性特征、病人的病情以及受影响的器官系统。如今的治疗过程离青霉素为我们展现的前景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复杂。医学已经变成一门掌控极端复杂性的艺术,成了测试人类是否能够驾驭这种复杂性的一种考验。在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第九版国际疾病分类中,我们可以找到13 000多种不同的疾病、综合征和损伤。也就是说,我们的身体能够以13 000多种不同的方式出问题,而科学几乎给每一种疾病都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法。就算我们无法治愈疾病,但也能尽量减少疾病带来的损伤和痛苦。不过,每种疾病的治疗方法都是不同的,而且基本上都不简单。现在,医生们手边就有6 000多种药物和4 000多种治疗手段可供选择,每一种都有不同的要求、风险和注意事项,这让医生们很难不出错。我们医院在波士顿的肯莫尔广场(Kenmore Square)有一家附属社区诊所。“诊所”这个名称可能会让人觉得这家医疗机构很小,但其实不然。这家诊所始建于1969年,现在称为哈佛先锋(Harvard Vanguard),该诊所为各个年龄段的人们提供各类门诊服务。但就算只是提供门诊服务,这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为了跟上医学飞速发展的步伐,这家诊所建立了20多个科室,雇用了600多名医生和其他1 000多名专业人士,他们涉及的专业多达59种,其中有很多在诊所建成的时候还没诞生。如果你乘电梯到五楼,从电梯口一路走到普外科,会依次经过多个科室,如普内科、内分泌科、遗传科、手外科、化验实验室、肾科、眼科、整形外科、放射科和泌尿科。这还只是一条走廊上的科室。为了应对复杂性这个问题,不同专业的医务人员进行了分工。但尽管如此,我们的工作依然非常繁重。就拿我自己某一天的繁忙工作来说吧。急诊室让我去查看一名25岁的女病人,她的右下侧腹部越来越痛,而且还伴有发烧、呕吐等症状。我怀疑她得了阑尾炎,但她是个孕妇,所以不能让她接受CT扫描,因为这么做可能会威胁到胎儿的安全。
随后,一位妇科肿瘤医生呼我,让我去手术室看一看。一位女病人的卵巢上长了一个肿块,医生在切除这个肿块的时候发现,这可能是胰腺癌转移形成的。他想让我检查一下病人的胰腺,看看是否要一并切除。
邻近医院的一位医生打电话给我,说要让一名重症监护病人转到我们医院。这个病人长了一个巨大的肿瘤,这个肿瘤已经阻塞了她的肾脏和肠子,并造成了大出血,情况非常严重,已经超出了他们可以掌控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