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枝折”并不是有意为之的言辞与技法,“寂”(さび)句与“寂的”(さびしき)句,并不相同。所谓“枝折”(しをり)也不是有意为之的“哀怜”,“枝折”之句与“哀”(あわれ)之句也是不同的。“枝折”是植根于内而显现于外的东西,用言语难以分辨清楚。倘要勉强说清,那么可以说,“寂”体现于句之“色”,而“枝折”体现于句的余情。此后,去来又说过这样一段话:
看看先师的俳谐,既有严肃之作品,也有亲切之作;既有狂狷之作,也有写实之作;既有轻松之作,也有苦心之作;既有“哀”(あわれ)之作,也有本色不加修饰之作。纵有千姿万态,无“寂”、无“枝折”者却很罕见。
由此可见,在这里,“寂、枝折”(さびしをり)这一概念已经被大大地拓展了。去来把“寂、枝折”作为俳圣芭蕉所有作品中的根本趣味,认为无论其构思用词如何不同,它都是体现于芭蕉的千姿百态的作品中的共通的、根本的审美性格。针对许六关于老年与“寂、枝折”(さびしをり)有必然关系的说法,去来回答说:“蕉门弟子成千上万,若以年龄而论,有不少人岁数超过了先师。但我到现在还没听说有一人已自然得到了‘寂’与‘枝折’。”在这里,去来将“寂、枝折”(さびしをり)作为至高无上的境界,同时也暗示出,“寂”(さび)中的“宿”、“老”等具体的意味,是无法涵盖“寂、枝折”的整体意味的。
此后,到了与谢芜村的时代,在众多的俳论书中,“寂”(さび)的概念仍然屡屡使用,但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观点了。只有建部凉袋的《南北新话》中,关于“寂”(さびしみ)论有下列一段话:“俳谐中没有‘寂’之姿,就如同烹调中没有香料。不过,人们常常把‘寂味’(さびしみ)理解为‘闲寂’。‘闲寂’中并非没有‘寂味’。若把‘寂’看做寻常之‘寂’,则‘寂味’(さびしみ)不仅在俳谐中,在笑言、漫谈中,又何处不在?”(见《俳书大系?十》)这种看法是值得注意的。此外,认为狭义的“闲寂”并不是俳谐精髓,并在某种意义上强调俳谐中滑稽趣味之重要性的,还有素外的《俳谐根源集》和兴清的《俳谐歌论》。以上我们考察了俳谐方面作为特殊概念的“寂”(さび)的用例,同时,也有必要将茶道中的特殊概念“佗”(わび)在一般语义之外的特殊语义加以简单的考察,以便作为一个参照。
一个名叫白露的人在其《俳论》一书中有这样一段话:茶道……至宗旦而复兴。那时宗旦认为,从前的饮茶大都是在社会下层,而非在富有之家,茶具难以齐备。……总之茶道必须发扬光大。为了普度众生,要让茶炉常沸。茶道无须华贵稀奇的器具,只在休闲时将茶采摘来,也无须中国产的珍贵茶壶。茶碗不用井户熊川的,而使用乐烧即可;茶勺不使用象牙,而用竹篦即可。一切都俭朴平易,这就叫做“佗”。
在这里,所谓“佗”似乎指的只是单纯物质意义上的朴素节俭的意思,是一种很狭义的理解。同样的理解还见于《嬉游笑览》卷一《木条格子墙》一节所引用的千利休的逸事(在那里,“寂”与“佗”似乎完全是同义词。)……①以下引文略而不译。
利休的弟子南坊,曾著有一部有名的《南方录》,将其师的茶道秘事加以记载。在该书中,他把茶道的基本精神用一个概念加以表现,那就是“寂”或者“佗”。明显可以看出,他所使用的两个概念与上述的狭窄的、浅层的用法不一样。……①以下引文略而不译。他在这里传达了利休的一句话,认为茶道的“佗”最终就是“佛心发露”。他写道: “佗”的本意就是清静无垢的佛世界,拂去甬道、草庵的尘芥,主人、客人倾心交谈,规矩尺寸法度可以不讲。生火、烧水、喝茶,此外别无他事。这就是佛心发露之所。……狭小房间中举行的茶道要以佛法修行得道为第一。以房屋气派、饭菜丰盛为乐,乃是俗世之事。只要屋不漏雨、食可饱腹即可。此乃佛教与茶道之本意。打水、劈柴、烧水、沏茶、供佛、施与众人,亦以自饮。插花、焚香,皆是学习佛祖之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