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问答》与虚实问题 / 从“不易、流行”的观点看蕉门俳论 / 许六的《篇突》 / 《宇陀法师》 / 去来的《花实集》 / 其角的话 / 芭蕉与其角 / 《旅寝论》的一节 / 作为俳谐样式问题的“不易、流行”论 / 许六的“血脉”说 / 《青根峰》中去来与许六的论争 / “不易”的概念与“流行”的概念 / 问题的褊狭化 / 去来的风体论 / “体”与“风”的区别及其解释 / “不易”之体与“风” / 知性意义上的妥当性与审美意义上的妥当性 / 样式概念与价值概念 / 蕉门俳谐中的“不易、流行”论与“虚实”论的位置
在上一章的后半部分,我们对支考的俳论做了概观,对他的思想特色及发展脉络做了考察。接下来,我们将对同属于蕉门系统的另外一种俳论——向井去来与森川许六的俳谐思想及根本特色加以考察。看看在他们的俳论如何提出和表述美学方面的问题,在对“寂”的概念的解说方面又提出了怎样的看法。
我在上文中提到,服部土芳在《三册子》中论述了“不易、流行”的概念,但完全没有提出“虚实”的概念。与此相反,在支考为数众多的俳论中,“虚实”论是他的核心论点,而“不易、流行”的概念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是支考的俳论思想和其他人俳论思想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现在我们仍然从这个角度来考察许六、去来等人众多的俳论著作,也同样可以看到这些著作与《三册子》一样,没有涉及“虚实”的问题,而是以“不易、流行”的问题作为中心。但是,较之《三册子》,论述得更加具体。在这一点上,令人稍感奇怪的是,在北枝的《山中问答》这本书中,却出现了支考所论述的“虚实”概念。据说,这本书是由北枝在元禄二年于加贺山中将芭蕉的观点加以记录而成,全书系统地记述了俳谐的大意、杂谈、连句规则等重要问题(见《俳书大系?四?解题》)。我本人对于文献学上的问题没有评论的资格,但我还是怀疑,在抽象地论述“俳谐大意”的那一部分,似乎还是受到了支考思想的潜在影响,或者说是受了支考伪作的“芭蕉遗书”思想的影响。在《俳谐大意》那一章,开篇就有如下一段话:有志于蕉门正风之俳谐的人,不能斤斤计较于世间是非得失,无论是鸟兽虫鱼,俗言俚语,概不拘泥。以天地为上,不忘山川万物、草木人伦之本情,游于落花散叶之间,优哉游哉,贯通古今之道,不失“不易”之理,而通达“流行”之变。心地宽阔,不拘于物,与时自在,与人和谐,而通达人情,此乃先师之教也。(《日本俳书大系?四》)
这里出现了“不易、流行”的概念,接着又论述了“关于‘道理’与‘理由’二事”(关于这两者有何区别,上一章也略而未谈,而在支考的俳论当中,这是一个重要问题)。关于这个问题,有如下一段话:“……芭蕉翁曾说过,只有有志于正风、虚实者,方可成为吾门之高足。”“文章有虚实,有巧辩,有仁义礼智,虚中有实,方可谓文章,方可谓礼智。虚中有虚,是为罕见。有自称正风传授者,蕉翁笑之。”又说:“俳谐之姿,虽为俗谈平话,但俗而不俗,平话而不平,其微妙之别,应予牢记。然此区别,对初学者而言难以领悟。”我认为,这些句子与我们在《二十五条》中看到的相关论述颇为相似。
接下来是关于“不易、流行”的问题,正如在上文中所说,在许六与去来的俳书中都论及这个问题,在其思考角度和解释方法方面,两人之间还展开了争论。今天我们从美学的角度来看,在他们的争论中,有许多想法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只是这些争论并不像支考俳论中的虚实哲学那样有一定的体系性。但在他们的相互论辩中,各自的思考都有所深化,特别是关于俳谐样式的问题,其思考则颇为细密。我认为,如果在蕉门俳人中,能有人像支考对“虚实”概念所做的哲学阐释一样,把“不易、流行”这个概念也朝着一种哲学的乃至形而上学的方向深深挖掘下去的话,那么这个概念对于“寂”的内容的解释而言,则会成为至为重要的关键概念。然而在许六和去来的俳论当中,对“不易、流行”的解释却很少含有哲学的意味,只专注于俳谐的样式论的应用方面,因而对“寂”的内涵与“不易、流行”之间的关系,论述得比较薄弱,这一点是非常可惜的。不过从论述顺序上,我们还是要把这个问题作为一个重要问题,与蕉门俳人的各家观点一并加以大体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