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颇为奇妙,但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看出,支考的根本思想与“居于实而游于虚”这种一般人比较易懂的想法恰恰相反,他反其道而行之,主张“居于虚,而行于实”。也就是说,从现实或者实在的背景上去看待美和艺术之假象,那么这一假象就不是虚,而是人类生活现实背后的一种形而上的、类似于“虚无”的东西。洞察之、达观之,以超脱的心境处世,就是俳谐的根本意义。芭蕉所具有的佛教的特别是禅宗的心境,就是这样一种类型。芭蕉俳谐的根本精神也由此而产生。如果支考是这样解释的话,他的人格和故弄玄虚的问题又当别论,只就其思考的锐利程度而言,却是我们不得不认可的。
我虽然对支考的“虚实”论的一个方面做了上述的理解,但另一个方面,它与“华实”论相联系,进而又与“姿情”乃至“本情”和“风雅”有密切的联系,更可以使我们意识到“滑稽”与俳谐之间的根本关系,我认为这一点是我们不能忽略的。我在上文中已经提到,俳论当中“虚实”思想的根本,就在于俳谐与“滑稽”之间本质的、历史的必然关联。正如土芳在《三册子》当中所论述的那样,对“风雅之诚”的强调,与其说是俳谐的一般本质,不如说只是凸现了芭蕉俳谐的本质。由于这样的限定性,所以“虚实”思想在《三册子》中就没有发展余地了。而现在我们对支考以“虚实”论为中心的种种俳论进行考察的时候,就会一定程度地注意到俳谐与滑稽之间的本质关系。而且,我认为支考是以一般的俳谐本质论为背景,来考察蕉风俳谐的特殊本质的。
我们先来看一下《葛之松原》。正如胜峰先生所说的那样,这本书还是作为“年轻而又单纯的蕉门一弟子”的支考对师说的比较忠实的记述。虽然已经有了“华实”论的萌芽,但并不包含着后来向“虚实”论过渡的任何迹象。因此那里也没有涉及滑稽与俳谐之间的关系这样的问题。该书在开篇的时候举出了芭蕉的《古池》之句,提出“晋子主张把‘古池’置换为‘棣棠’会如何?”并写道:“想来‘棣棠’这个词虽然也很风流华美,但还是‘古池’这个词较为朴素、较为‘实’。‘实’贯穿古今,但是‘华’与‘实’二者,则成为此时我们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正如上文所说,在那本《幻住庵俳谐有耶无耶关》当中,作者把“古池”与“棣棠”的对立,看成是“不易”与“流行”之间的对立,而在这里则又视为“华”与“实”的对立。倘若对这个问题做进一步解释,那么可以说,支考在《葛之松原》的立场一方面是忠实于师说,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将来向“虚实”方面发展埋下了伏笔。他回避了“不易、流行”的概念及其相关问题,而以“华实”问题取而代之。假如可以这样看的话,那么我们就可以说,在支考俳论思想的演变发展中,“华实”的问题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续五论》当中有一节《华实论》,后来的《俳谐十论》当中又进一步发展为“虚实”论。同时,从蕉门俳论的整体上来看,我认为“华实”论是“不易、流行”论与“虚实”论之间的一个结合点。
要而言之,支考俳论的中心就是“虚实”论。“虚实”论的内容一方面受制于“滑稽”与俳谐之间原始而本质的关系,另一方面又受“华实”论乃至“姿情”论等各种问题的制约。现在,我们再对文本加以简单考察,看看支考是如何把这些问题综合起来,来解释俳谐的本质问题的。我认为,这将有助于我们探讨“寂”的概念及其内容构成。
《续五论》当中开篇就有《滑稽论》一节,然而在那一节当中,对于俳谐和滑稽的关系本身并没有做详细解释,其内容主要是“本情”与“风雅”之间的关系问题。开篇有这样一句话:所谓俳谐,当有三种。花月风流是为风雅之体,趣味乃俳谐之名,闲寂乃风雅之实。若不具备此三者,则俳谐只是世俗之言。同样的话,在《俳谐十论》当中也有多处表述。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