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一辆车中,暖暖的炉火,暗暗的车窗,笑语呼吸声中,隐隐的画出三幅杂色斑斓的奇画--三种不同的文化:
车的南头,坐着几位清纯修洁的女郎,文秀的俄国少年,生意活泼--都是托氏一家的亲友,贵族的遗裔--可是他们现时虽已尽成平民、苏维埃机关的办事员、学校的大学生,而贵族式“不顾人”的派调,无意之中隐隐流露。只听着谈笑自如,深夜起坐,“呀!我一把梳子忘在乡下了……”“马丽答应借普希金集给我,临走时又忘了……”叽叽喳喳笑语不断。
车中间坐着两位中国人,天色已黑,又不能看书,只是默默的坐着,守那东方式的规矩。偶然有人请他们吃马铃薯,还回说:“谢谢,不要……不用客气,自己请罢。”
车的北头,学生旅行队占着,傍晚的时候,男学生取柴,烧炉子,女学生洗碗盏。车开之后,大家围坐猜谜,说笑。十时余,教员说“可以睡觉了”,过不了二十分钟,小学生都已声息俱无。
只听车行震荡,渐渐往莫斯科去。晚上一二时光景,车南头忽然烛光一亮,又听得低低谈话。过了几分钟,嬉笑声浪,渐渐放纵。猛听得一小孩子声音说道:
--天晚了,人家要睡觉。请显些文化较高的身分出来……
突然烛影寂灭,车中又只听得均匀的轮轴颤动了。偶然露出一句含糊不明的低语:“谁也不是文化程度高的人……”轮声震厉,再往下也听不清楚了。
酣然一梦,醒来已抵莫斯科苦尔斯克车站。
晓霜晴日,伴着归人,欣欣的喜意,秋早爽健的气概送我们归寓。
清田村一游,令人畅心满意,托尔斯泰--世界的伟大文学家,遗迹芳馨。旧时代的俄国--贵族遗风还喘息于草间,依稀萦绕残梦。智识阶级的唯心派,新村式的运动,也有稀微印象。俄罗斯的农家生活,浑朴的风俗气息,而经济上还深陷于小资产阶级。平民农夫与智识阶级之间的情感深种社会问题的根蒂,依然显露。智识阶级问题,农民问题经怒潮汹涌的十月革命,冲动了根底,正在自然倾向于解决--新教育与旧教育的过渡时期。
此游感想如此。其他乡间秋色,怡人情性,农家乐事,更饶诗意,生活的了解似乎不在远处……
十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