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坤一道:“以身饲虎?”
张謇道:“大帅以为我一心想保护商股利益,是因为我偏向那些富人商人吗?是因为我想讨好他们吗?不,张謇束发读书起,就认为商人是四民之末,是将本逐利的滑民,不足以为伍,可是,为了办实业,我如今不得不和他们朝夕相处啊!”
科举出身的张謇,虽说早已意识到民族工商业的重要,但骨子里还是有儒者的清高,对商民有些不屑。
刘坤一惊讶道:“哦,你把本督说糊涂了,既然你不屑于与商人为伍,为什么还处处为他们说话?”
张謇道:“大帅,张謇是一介寒儒,书生报国,除了空发议论,还能做些什么?甲午科我中了状元后的第四个月,中日便血战黄海。日本人的大炮,让我明白了,只有以实业为父,以教育为母,才能重新孕育一个强盛的新中华。大帅,你以为张謇而今到底是何许人?商人乎?生意人乎?还是实业家?”
刘坤一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张謇道:“以我之见,所谓生意人,乃利之所趋,无所不为;而商人,则在义利之间自有取舍,有所为,也有所不为;至于实业家,他兴办实业,是为了以借助实业来变更国体,强国富民,革故鼎新。”
刘坤一点了点头道:“季直,你以状元之尊不求仕途,却来兴办实业,想必是以实业家自期的,既然如此,你为何却总站在那些小绅商的立场上,一味替他们争利?甚至要本督把官利都让给他们?”
张謇道:“大帅,我虽是为商股争利,但实是为了能让大生纱厂尽快赢利,吸引更多的商股加入,壮大规模,打响大生这一块示范全国的实业招牌。倘大生能够成功,通州地方就会建起更多的纱厂,兴办更多的实业,有了钱,我还要办学校,办医院,办银行,办铁路,办邮政,办电力,在地僻人穷的通州,实行全面自治,让这小小的通州,成为垂范全国的现代城邑……大帅,我虽非治国之才,可治一城,却也愿以毕生之力任之!”
刘坤一嘉许地道:“好,季直,说得好,你果然是个干实事的人,不是那些纸上谈兵的清流可比。”
张謇道:“大帅若能施以援手,再为大生纱厂加一把力,我三年前的梦想,便可以实现了。”
刘坤一道:“好,那本督就把你送上马,再扶一程。明天本督便派人给南通知州赵步印去函,要他将今年的地方税赋抽几项出来,资助你的大生纱厂,你看如何?”
张謇明知要让赵步印拿钱,如同缘木求鱼,但也不便驳刘坤一的好意,拱手称谢道:“多谢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