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7)

老女人感觉厚厚阴云的缝隙里,突然挤过来一束阳光。她用脏兮兮的衣袖抹去脸上的泪水,一连对陈铁说了几声谢谢。可是,她又分明流露着几丝疑虑:“陈大哥,老头子死了,儿子被逮,我还在耐心等着陈镇长给俺一个好消息。我知道陈镇长是个好人,会出来主持公道的,可是他有那么大的权力吗?遇见难处还能坚持吗?……呜呜……”

陈铁知道对方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宽慰道:“大妹妹,好人不会受冤枉的,好人受冤枉老天爷都不容。在这里你还有什么难处吗?有难处你说出来,咱们商量着解决。”

陈铁的话不仅没有起到宽慰的作用,反而一下触及到老女人那根敏感的神经,使她越发地伤心起来。她哽哽咽咽地说:“大哥,不怕你笑话,当老百姓的还遮什么丑呢。为了盖那口瓦房,家里钻窟窿打洞,东拼西凑连买盆盆罐罐的钱都挤出来了,现在手里连一分钱都没有。孩子来医院看病,是磕头跪门子求邻居家借来的。闺女已经灌过肠了,还在昏迷着。我怕孩子身上落下毛病,耽误她一辈子,还想在这里多住几天。药已经停了,是我厚着老脸硬赖在这里的。我的孩子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巴大的,一九六二年她刚生下差一点饿死,活过来真是不容易。我想到大街上要点钱,可孩子没有人照顾,我哪能放心离开她呢?就算等我要饭回来还给他们钱,也需要宽限几天的日子。我现在没有一点法子,真想一闭眼一伸腿随了老头子去。像我们这样的可怜人家,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老女人呜呜地诉说着,却没忘记从衣袋里掏出一条发污的手绢,为女儿抹去嘴角上溢出来的黏液。她内心里像装着一条滔滔的大河,泪水长时间的浸泡,眼睛红肿红肿,像一对熟透而发烂的桃子。

陈铁已经从儿子那里知道,躺在那里的姑娘名字叫柳爱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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