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她叫我的名字,但没有转身。因为我害怕让她看到我的眼睛,我确定她会误解。我知道这个时刻让她变得完整了:原来的那个女孩子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这个女人已经决定了哪些要牺牲,哪些要认命。这个时刻也决定了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知道,那些我说出来的或没说出来的话都宣告了我是一个失败的男人。于是我离开了,走到大街上,把她留在了公园里。在一排面馆里,四五六面馆的魏丽丽正在开放的柜台上数钱。隔壁,鸭王面馆已经关门了。熬汤的大锅扣在柜台上,像个超大号码的头盔。黑糊糊的炒菜锅挂在炉子的上方,像古老的乌龟壳。在“喜洋洋”里,工人们蹲在椅子上,膝盖顶着胸膛,像一群秃鹰一样等着老王给他们发牌。人们冲我招手,举起的扁平手掌上还摞着摇摇晃晃的盘子,夸张的笑容带出了他们心里的希望。我也冲他们招招手,餐厅招牌上的霓虹灯把我滑过的手变成黄色、绿色。我嫉妒这些人,他们怎么能像扔色子一样把希望扔出来呢?赌博时聚集在一起,忘掉劳累和烦恼。一天的劳动之后,这样的普通人用钱又赶走了第二天的饥饿感。一局鸽子牌能让他集中精神,数字把他圈进一个圣地,一个家,他在那儿能把很多事都忘到脑后。我也想能在那样的梦里忘掉自己。
走过 “上海玫瑰”的时候,一辆林肯车停了下来,门房把高大的房门打开。钢琴声从里边流淌了出来,像竹制的编钟。这让我多多少少舒服了一些。怎么能让乔伊斯看到我的希望呢?
一辆摩托车呼啸着开过,我呆呆地看着后面的女孩把脸紧贴在男朋友的背上,胳臂搂着他,就像在熟睡一样。我看着她的头发飘起来,像夜晚的一页。我也渴望得到那样的信任。
但走过威弗利街转角处时,风拍打着我,就像乔伊斯最后那句让我如鲠在喉的话一样:“我没有爱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