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4)

我管一通叫“父亲”,但只是嘴上叫叫而已。美国法庭在备案时把我当做了他的儿子,在列祖列宗面前,人们把我当成他亲生的儿子一样祝福。但算上所有的证件手续费和路费,我总共欠他四千美元。

每个人都需要祖宗,祖宗也都需要后代。契纸父亲也好,亲生父亲也罢,我都尊敬。每年新年的时候,我都带着糖果和吉祥话给“父亲”拜年。中秋节,我寄一盒十二块的蛋黄月饼给他。冬至的时候,我给“父亲”带一袋橘子。这些是礼数,我都会照办。

我感激司徒金给了我饭碗。他先是让我在他的大众市场里做了一个卖鸡鸭禽类的小伙计。当时卖活的禽类还是允许的。人们更喜欢吃现杀的鸡鸭,因为这样禽类的能量就能被直接吸收到人的身体里。大众市场里能买到最好的禽类:母鸡和公鸡,阉鸡和小母鸡,乳鸽和鹌鹑,鸭子,各种山雀,有时候甚至还有少见的东北环颈雉。我在堆垃圾的巷子里干活儿,这块地方小得只够我转身。装着鸡鸭的柳条篓子被塞到门后面,靠墙的小桌子上有一个煤气炉,另一面墙边堆着一大堆垃圾。有客人要买鸡鸭的时候,我就到篓子里抓出一只,拔掉它的一撮毛,再一刀切开它的喉咙。把血在碗里滴干之后,我就把这个软绵绵的东西扔到那堆垃圾里,它会在那里面挣扎。我把水龙头开大,抽一根烟。等到它不动了的时候,我就把它捡出来,在滚开的水里涮一下,让鸡皮变松,然后把它的毛拔光。这个活儿散发着恶臭,血、羽毛、粪便,臭气像刀片一样刮着我的鼻孔。我从它的脑袋开始拔毛,在翅膀处猛拽几下,把那里浓密的毛拔下来,再转到柔软的肚皮下面,直到把它拔得干干净净,彻底光滑。

我的人生也是光秃秃的,没有什么意思。但我想做一只公鸡。一只普普通通的公鸡也有五德这样的荣耀。公鸡带着皇冠,有它自己的尊严。它昂首挺胸,是个英雄。它英勇无比,敢于直面自己的敌人。公鸡找食吃时既慷慨又善谈。它值得信任,还能准确报时。

我是个挣血汗钱的男人。我靠自己的本事,用双手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从没给任何人找过麻烦,也从不铺张浪费。做工的男人不应该有开奔驰车的奢望,普通的男人也不应该指望有美女前来光顾。因此,我不渴求我要不到的东西。

我就像是活在鸡笼子里的一个人,生活圈子从大众市场算起,也就只能往外扩展到几个街区。我在华盛顿广场干活,在天后庙街的威弗利社区住,在对面的大叔小店吃早点,晚上在大东方吃晚饭。高兴的时候,大半夜我就在三和粥粉面吃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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