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正是火灾多发的季节。我常常去附近的原野上散步,到处都在盖新房,四处都散落着刨木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分场合乱扔烟头是很危险的举动。也许是因为有这种经历的缘故吧,当附近两次发生火灾时,我都感觉到一种强烈的不安,似乎人家很快要来抓我似的。如果有人说“你常在这一带散步吧”、“都是你扔的烟头引起的”,我好像就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当看见送电报的人匆匆而过时我也会很不开心。妄想令我变得脆弱而可悲,就因为一点愚不可及的小事变得脆弱而可悲。越想越觉得难受。
无所事事的我常常盯着镜子或者画有蔷薇花的陶瓷水罐发呆。心灵的憩所——即使无法产生这样的感觉,倒也曾从中觅到了心灵休憩的余暇。以前在原野上我时常有这样的体验,虽说只是很模糊的感觉,但也不妨说说。我注视着在风中摇曳的花草,恍惚间觉得自己内心也有一种东西像那些草叶一样在摇摆。不确定那东西是什么,只是一点点细微的迹象而已,却感觉那就是在秋风中瑟瑟摇摆的草叶。于是,心情仿佛迷醉了一般,继而变得豁然开朗。
当我面对镜子或水罐时,很自然地就会记起这段经历,有时还在心里想,要是能像观赏花草那样令心情豁然开朗该多好,越是这么想,对镜子和水罐越是专注。但是不管想还是不想,自己依然常常对着这种东西发呆。在白色水罐的瓷壁上,电灯的影子变成了一个亮点映在上面,令水罐显得愈发可爱,而可爱的水罐对于我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具有不可思议的魅力,哪怕夜晚两三点的钟声敲过,我都完全没有睡意。
晚上照镜子是非常可怕的。有时自己的脸完全像一个陌生人的脸,有时也许是眼睛疲劳的缘故,照着照着就觉得自己长得简直跟假面剧里的大胖子一模一样。抑或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消失,转眼又像烤墨纸上的字迹一样突然显现。有时候只出现一只眼睛,而那只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我。但是,这种类似于恐怖的感觉,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由我自己收放自如的,就像孩子们在海浪间追逐嬉戏、进退自如一样,虽然有些恐惧,但也忍不住想与镜子里的假面嬉戏玩耍。
但是,我坚定的意志一直没变。在注视着镜子和水罐时产生的错觉——被人抬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的错觉,反倒与沉闷的心情纠缠在一起,感觉很不妙。即便没有这种情况发生,一觉睡到大晌午,也会不停地做梦,以至于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弄得下午疲惫不堪。我开始变得十分多疑,经常会突然觉得自己所经历的世界很可疑。有时走在街上会想:别人看见我,会不会说“那小子来了”,然后便逃之夭夭呢?每当想到这些就会毛骨悚然。有时会在心里胡乱猜测:那个低着头的小保姆下次转过头来时会不会已经变成了妖怪?——然而毕竟,我期待已久的汇票终于来了。我沿着白雪覆盖的小路,向久违的省际电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