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香港:有些人变成祈祷(4)

如果不是那一次去香港南丫岛的路上意外的相遇,可能他们没什么交集。那是一个周末,郁青回国后第一次去香港,她是个特别的女人,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狂购看景点,而是出关后穿过九龙、中环,坐船去香港附近的离岛南丫岛。

在中环上船时,她一扭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旷飞,旷飞也看到了她,起身来到了她身边:“这么巧?”就是这么巧,旷飞是因为到香港处理事务,回程之前想去趟南丫岛。他对郁青说:“第一次来香港就去岛上,你这个心理咨询师就是不同常态。”郁青笑了,这回倒是他看透她了。他们很轻松地聊天,感觉得出来旷飞的喜悦,有这么一位他所信任的女人同行,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

那一次在南丫岛,他们的角色倒是倒过来了,旷飞来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他熟悉岛上的每一条路。他对郁青说:“这是我偶尔逃课的地方,岛上不走机动车,远离一切城市污染,赤足走在海滩上,从黄昏坐到天黑。什么都可以不想。”在海边喝第一杯咖啡时,他问郁青,“你替别人做咨询,自己有没有觉得压抑的时候?”郁青笑笑,“这是我的出口啊,出门走一走,就忘了,心理咨询师自己都不会调节,那怎么对待她的客户?”那一天,郁青把自己的一些放松的方式告诉旷飞,旷飞开玩笑地说:“我是不是要付费给你,这是你额外的工作。”郁青认真地说:“其实第一次见你,我就把你当朋友了,你是陈明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你不必介意。”

在南丫岛的那晚,他们住度假屋的隔壁两间,隔着露台可以聊天。岛上很安静,听得到海浪清淡的声息和香港夜航班闪烁划过的声息。他们一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隔着一道墙壁看暗夜里的深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风吹动郁青长长的白衬衣和黑色的长发,偶尔晃过旷飞的眼前。很晚了,郁青回屋休息,旷飞在隔壁的露台上站到很晚,他的内心从未有过如此的宁静与舒适,真想一辈子这样。那次在深圳关口平静地分手,旷飞倒不是经常来咨询中心了,只是偶尔打电话,跟郁青聊聊天。他照例不说出自己的烦恼,而郁青从他的语气一下就能猜出他的所思所想,短短几句话就可以让他放下些什么。每次放下郁青电话时,他都长长地叹一口气,他想他是不是依赖郁青了。

生活还在继续,他每天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一定是回家吃晚饭,还会主动帮妻子洗碗,辅导孩子做作业,晚上在家人睡着时,再去书房打开电脑,做些白天没做完的事,有时焦虑,有时烦躁,有时平静,但是他再没什么恐慌。他会安静地发一会儿呆,抽一根烟,想一些事。

一晃三年过去了,他和郁青除了那次在南丫岛的相遇,很少单独见面,偶尔因为陈明,三个人在一起吃饭,但彼此的话反而很少,只有默契。

春天的时候,旷飞在一个午后接到郁青的电话:“我要出国学习,跟你告个别。”听她说告个别,旷飞就有了强烈的预感,她短时间内不会再回了。他的心沉了下去。

旷飞坚持送她去机场,在车上旷飞扶着方向盘扭头对着郁青笑,郁青第一次避过他的眼神低下了头。旷飞突然觉得特别的失落和寂寞,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扭过头去问:“你还会回来吗?”郁青点头又摇头说不知道,其实对于她的未来去向,何去何留,她自己也不明确。她没有对旷飞说,她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旷飞,对自己的咨询对象是不可能动心的,这是她的职业道德,可是在很多事情上道德这个虚幻的名词往往没有多大说服力,她无能为力,只有离开,这是她此次去国外的真正原因。

而旷飞,也没有对郁青说,她在他心里是什么位置。郁青永远不会知道,他开车返回时,把车拐到一处安静的湖边,一个人趴在方向盘上静静地哭了,他默默地念起了郁青的名字,他想起了芭芭拉?史翠珊主演的那部电影里的台词:有些人的名字像祈祷。有时,我们经历的人都会被记忆再选择一遍,有些人变成电话号码,有些人变成一首歌,有些人变成一个符号,有些人变成祈祷;而郁青的名字,在他心中是变成了祈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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