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的二次衰退,教导我们一堂宝贵的功课。如果民主体制的前提是把国家的政策大权交给大众,而多数公民并没有兴趣或能力理解深奥且长远的经济理论;民主的质量与选举的出现,往往是解决大萧条的魔咒。1936年至1937年若非是美国选举年,白宫政客不会发疯地转向迎合“削减赤字”的民粹意见。
无论我们如何笃信民主仍是人类至今最好的治理机制,但我们必须理性且痛苦地承认,当经济治理碰上了选举,努力往往会功亏一篑。
现今正在欧洲上演的债务危机,可能正是另一个“复制的1937”。
爱琴海竖立着许多洁白且巨大的石柱,它们是公元前5世纪的遗迹了。雅典的元老院曾被称之为西方民主的摇篮,但如今它只代表着疲惫、慵懒、木然与毫不负责任的债台高筑发源地。当年风尘仆仆行路奔波的历史哲学家,如今不见踪影。就在欧盟决定短期纾困希腊到期债务120亿欧元时,法国《世界报》的头条这么写着:“希腊人民不愿更节约,他们仍坚持每日九时上班,下午二时下班。”欧盟已有数个国家包括丹麦、芬兰……纷纷崛起重大政治势力,表示不纾困希腊等国;德法两大国最新民调也显示近70%德国民众反对纾困希腊,法国稍低约40%。但只要稍具理性的人,仔细阅读希腊国债违约后果,即知这种民粹反感导引的方向,将是多么可怕的灾难。希腊国债国内仅持有其债券三分之一;其他三分之二国债其实早飘出地中海,分散法、德、美三国。根据IMF最新数字,德法银行共持有希腊国债55%,比希腊本国银行数额还大。德国339亿美元,法国567亿美元,美国也分承了410亿美元。希腊若倒债,除希腊银行势必崩溃之外,法国三家大银行,可能也因此受牵连而破产,它们分别是法国最大的银行巴黎银行、兴业银行与法国农业信贷银行。希腊债务共1 100亿欧元,总数与破产的美国加州差不多,但德国总理面对的是正如1937年美国政客的困境。德国总理默克尔深知不纾困希腊,全球将陷入二度衰退,且传染性可怕而惊人。但她的执政党已一连串输掉了好几场地方选举,当70%的德国民众皆反对纾困希腊,她若依专业一次拨款解决希腊危机,可能立即面临倒阁危机。在长远稳定的欧元经济与政权倒台危机两个选项之间,默克尔当然选择保住政权,于是只好每次拖至最后关头,希腊国债快违约了,才点头,一次挤一点;一次再挤一点。于是处理危机的成本愈来愈扩大,全球的风险也愈来愈升高。2008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克鲁格曼忍不住上电视破口大骂,“欧洲官员对希腊危机的反应真是蔚为奇观”;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也断言希腊必定违约,而且将拖垮美国经济,陷入二次衰退。
一切能避免吗?我只能预言德国总理或法国总统,面对排山倒海反纾困的民意声浪,愈靠近选举,决策的专业因素会愈少。
不幸的是2012年,世界正有一连串的选举排队等着我们,而且可能一一闯祸。2012年4月法国将举行第一轮总统大选,萨科奇目前受左派势力夹攻,民意调查严重落后。他有什么理由悲天悯人,不为自己而为欧元区着想呢?2012年10月及11月还有两个世界超级大国接续选举,一是11月美国总统大选,一是10月中国式间接选举,新的领导人要接班,中国得选出新的政治局常委。两者皆可能导引领袖们,在世界的困顿与自己的权位中挣扎做决策。尤其2012年德国政局若有什么差错,默克尔提前解散国会进行大选,我们只能唱着“Prayer”的祈祷文,祝福贫困受苦的全球经济了。
欧债陷入复杂纠结的政治经济危机,最大的困境及风险年,都在2012。
地中海,如昔平静无波浪,千年蔚蓝又永恒。但那里正有一股看不见的风暴成形;当它席卷世界时,它的威力将超越宫城大海啸,世间无人能幸免。
即使我们早已预知。
2011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