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功去金山时,维燃已经跟老师读了十年书了,比村里任何一个孩子都来得长,他也有着读书人白白的皮肤和细嫩的手。他读四弟从金山寄回来的信给家里的人听;爸的回信也是他写的。金功寄第一封回来时,大嫂把信放在维燃前面,得意扬扬地说,“我们自己家有读信的人,省了不知道多少钱!”
维燃拿起信。他像公鸡梳理羽毛一样,卷起袖子,清清嗓子,然后开始念,“‘敬书爷爷膝下,恳请勿念。收信可知无恙。敬愿家人身强体壮,平安如意。随信附上金洋三枚。祈察收并任意使用’。
“‘在船上……’”维燃皱着眉停了下来。他把眼睛眯起来。他用袖子擦着脸。
突然间,他把信捏成一团,丢得远远的,大吼,“我读不下去了。金功错误连篇。”
大嫂摇摇头,“帮金功交学费真是浪费钱。”
爸咬了咬每个金功寄回来的金币。确认全都是真的时候,他开心地笑着。“没有浪费。不全是浪费了。这孩子很孝顺。”
我们离开时,维灼偷偷走到信掉下的角落,捡起了信。然后在我们走回家时,他把信弄平整,交给学仪,“也许老师会读。”
老师很轻易就读了信。“是维燃的问题,”老师叹着气说,“那孩子从不努力,几乎不识字。”
“可是四弟的信都是他读的,”学仪说,“金功的信他也读了一些。”
“他可以应付约定俗成的用语,就是替四弟写信的人用的那些词句,也是金功的信一开始的用语。但是等到金功开始描写旅程还有四弟在大埠的店铺时,他就不那么俗套,用了维燃不懂的字。”
老师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一再告诉你大哥他儿子不成材,我觉得收你爹的钱好像是做贼一样。但是他一直替维燃苦苦哀求,所以我总是又继续收维燃做学生。”
我们没有告诉爸妈。他们都老了,我们不想让他们失望。但是我不能也不愿意再对大嫂闭上嘴巴。
“维燃太年轻了。不要再给他鸦片,好好管教他,这样他还有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