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母亲的生命轨迹和历史,不错过任何线索去勾勒她的形象。在母亲留下的物品中,我发现了一张她一年级时的成绩单,她的启蒙老师评价道,母亲是一个聪明活泼、受人欢迎但又时而让人生气的孩子:
南希的词汇量丰富,发音不错,但有时会因过于自信而不认真听课……她的基础知识非常扎实,对于喜欢的科目她有着很强烈的兴趣,求知若渴……在南希的观念中,与朋友展开辩论是非常享受的时刻。我想方设法去给予她不同的观点,最成功的是给了她责任心。她很有礼貌,考虑周全……她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孩子,有着能够出色完成工作的超常智力。
我找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母亲大约七岁,和朱迪一起站在一幢大房子前面的石阶前,她的胳膊随意地搭在小朱迪的肩膀上。母亲比朱迪高出一头,看上去充满自信,期待着保护她的妹妹。她们紧紧依偎在一起,不经意地流露出亲昵之情,彼此间还在窃笑,似乎是经常在一起恶作剧。这是唯一一张我可以看到她们在一起的照片,我凝视着照片,带着一种病态的痴迷,我知道,在拍摄这张照片的时候,她们并不知道她们会突然被命运粗暴地分开。
一年后的冬天,她的妹妹就被淹死了。没有任何学校方面的记录显示,这会给母亲的心灵带来多大伤害。
当我得知朱迪的死亡后,我开始想知道这可能会给我的外祖母带来怎样的影响。治安法官埃德·英格里仕告诉我,我外祖母最好的朋友西尔维娅·福克斯·芬兰至今尚在人世,她们俩曾经一起玩拼字游戏玩了十五年,每天都通宵达旦玩到凌晨两点。我找到了她,当我们见面的时候,已经八十九岁高龄的西尔维娅告诉我,在她与伊迪丝玩拼字游戏的那些漫漫长夜,伊迪丝从未有过关于朱迪溺水的只言片语。伊迪丝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恸,西尔维娅也没有跟她打探。然而,我外祖母的遗愿是跟死去的朱迪埋葬在一起,而不是跟她的另一个女儿--我自杀的母亲埋葬在一起。西尔维娅说道,在我母亲成年以后,伊迪丝和她就从来没有一起在公众场合出现过,她们至今也不存在任何“母女情义”。西尔维娅认为,失去妹妹这件事情“给南希的生活从此打上了偏见的色彩”,“南希一直觉得她自己是罪魁祸首”,而吉姆和伊迪丝也“忽略了南希,只是沉浸在他们自己的悲伤中”。我相信,在母亲失去妹妹之后,她也被逼着承受另一份痛苦--就是她的母亲因为心烦意乱而对她的漠视,母亲从来就没有学会如何去应付这种排山倒海的悲伤,她承担了她母亲全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