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上哪山唱哪山的歌。当了这好些年的压寨夫人也习惯了,蛮受用的,万绿丛中一点红,整个山寨就我一个女人,啥都由着我的性子来,匡老头子不敢管我。我说匡寨主是好老头儿,她笑笑说是个好老头儿是个好强盗可不是个好男人。我说他是个好男人。她说你闭嘴吧,你又能知道个啥呀?我不说话了。她看看我问:从这儿能看见你的家么?我说看不见。她问你想家么?我说不想。她又问真不想么?我说是,她说你是个男子汉,以后是做寨主的材料,好好干,我能帮你。从那往后,小夫人常在匡老头跟前说我的好话。可她使唤我也更勤了,一会儿要我给她送这个,一会儿要我给她送那个,要不就让我没完没了的收拾她的后帐。有一次我烦了,我说这么干净的房子还不行么?她听我这么说生气了,朝我嚷:你不想在这儿干,就滚出去。我不吭声。她又说匡老头把你交给我,这是你的福分,你应该知道这个才是。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这是你的本分。
这时我突然明白过来,我不应抗拒她。和大寨里的喽罗们相比,我在她这儿还是很消停的。她待我也挺好,有点姐姐对弟弟那样。匡老头不在后帐吃饭时,她就让我坐下陪她一起吃,也常送我一些值钱或者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这么看我真是不知好歹了。想过了这些,从那往后我便尽心伺候她了。我要说的是那年八月十五中秋夜,这个日子我永远忘不了。这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山寨也不例外。山寨是一个大家,每年这一天全山寨的人不分尊卑老幼一齐聚集在山寨议事大厅里喝酒,吃月饼,吃水果,赏月,可今年的这一天偏偏遭了大事:一位下山的山寨首领被官府捉拿,将处斩刑。得到这个消息匡老头什么也不顾匆匆化装下山、钱褡里装满了金条,历来命是有价钱的,如同我们黑道上绑票一样,大命要大钱,小命要小钱。匡老头子是仗义之人,无论花多少钱他都要买回自家弟兄的性命。匡老头子下了山,留在山寨的人也无心过节了,吃过晚饭后便各回各自的营寨歇息了。那晚我还是陪小夫人一起吃饭,小夫人说今天过节,无论如何酒是要喝一点的。我知道小夫人是很有些酒量的,而且从不喝米酒,她喝男人们喝的白酒。传下话去,伙房便送来了酒和菜肴。小夫人说:匡老头子下山了你陪我喝吧。我说谢小夫人赏脸。她笑了笑,说你出息了,会说话了,可今晚你收下这副文绉绉的酸相吧,我不喜见。我诺诺称是,心里却不摸路径:今晚她这是怎么啦,谁也没有惹她。她酒也喝得奇怪,一上来便连喝了三盅。她喝我不敢不喝,也连着往嗓子眼里倒了三盅。她又笑了,说你也用不着看我眼色行事,狗模狗样的,今晚我不把你当小崽,你也别把我当小夫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一公一母,就这么简单。你想喝就喝想吃就吃,想干点别的也成,由你,我不拦。我想干啥你也别多管。现在酒劲上来了,姑奶奶要骂人啦。我问她要骂哪个,她说要骂的人一长串,一共接一个地来吧,头一个骂匡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