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叶平文知道有人在对面窥视着自己,却装作没事人一样,依旧故我地构思着。他要写的,是一篇很大很大的文章。他一落笔,就觉得如有神助,仿佛那只手已经属于未来。他写道:政治非儿戏,性命攸关。政治肮脏,没有政治一样肮脏。人心向背,古往今来谁能知。千古流芳的有几人,都做了芸芸过客……
叶平文越写越带劲,对陈天蔚的到来一点没反应。后者告诉叶平文:“对面楼上来了个可疑的人。”
“哦,别惊动他,让他随便看。”叶平文继续写着。
陈天蔚偷觑着叶平文面前的稿纸,道:“老师,您这是——”
“等这次行动结束,咱们的新共产党计划就开始实施。我这是在写我党的第一篇理论文章啊!”叶平文声音激昂。
“老师,我一定追随您。”陈天蔚也很激动。
叶平文扭头瞅着陈天蔚,像一个领袖那样说道:“对沈秋雨、派克笔他们,一定要保密啊!”
陈天蔚指指屋顶:“比天大。”
周正跟着吴方来到陈远的住处,把在四马路三〇一号外拍到的照片交给陈远。陈远接过来,端详着,却道:“叶平文!”
“是啊,他果然在上海!”吴方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
陈远听吴方这么说,便转向他:“哦,你早猜到啦?”
吴方便说:“我想我们的组织遭受如此大的损失,若不是他在,是不会如此的。”
陈远有些沉痛地说:“我在南京时去找过他,他保证过不再参与特务活动的。”
“叛徒的话能信么!”周正气愤道。
吴方瞥了周正一眼,道:“干掉他!”
周正附和着:“是啊,是啊,不然我们会有更大的损失。没准儿哪天,南方局的同志也要遭其毒手啊!”
陈远缄默不语,却听吴方与周正义正词严。忽而,他的眼光又落在那几张照片上,却道:“等等,等等——”他拿起照片,“你们看,这照片上的叶平文是侧面的,显得异常沉着。哎,旁边还有一个人,这人很模糊,谁呢?”
吴方将照片拿过来,琢磨了半天:“好像……好像是陈天蔚啊。”
周正道:“原来是他,我当时便发现了这个人。他跟叶平文说了很久……”
“糟糕!我们会不会已经被特务给盯上了?”陈远惊道。
“不会,不会。”周正气定神闲地说,“近来我一直在观察,没有尾巴。”
吴方沉吟半晌道:“要不,我们搬个家。这里毕竟离叶平文那边太近了。”
“也好吧。哎,要是夏一钧在就好啦!”陈远感叹着。
夏一钧来到马思南路自己曾住过的公寓,发现墙缝里的钥匙依然在,不免沮丧。他用钥匙打开门,进了房间。见桌上的纸条也没有动过,更失望了。他只得出了公寓,往南京路上去了。
百货公司里熙熙攘攘,正是一个打折季。上海人一向精明,对于这折扣也是异常看重。于是柜台外人头攒动,柜台里店员忙个不停。夏一钧穿过人群,只是为了感受这气氛。他从另一个门出去,径直来到卖电料的店铺,示意店员要买铜线。店员奇怪地看了眼夏一钧,觉得这人穿着挺斯文的怎么会买这粗物呢?不过还是凭着商人的本性笑脸相迎道:“先生,你要买哪种?”
夏一钧干脆道:“零点五毫米的。”
“多长呢?”
“一百米吧。”
“那么多?”店员像是头一回接到这样的大单。
夏一钧想了想:“那就两百米吧。”
店员嘴张得很大,半天才道:“我去给你找个小推车吧。”
“好的。”夏一钧轻松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