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咖啡馆,韩达见叶平文懒洋洋地坐在那里,便很烦腻,脸色也就不那么好看了。而陈天蔚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直向叶平文而去。
叶平文见这二人走近,就直起身,直言快语道:“其实你们都待错地方了。邝珠海来过,但他又走了。”
“来过,走了?”韩达扼腕叹息,“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叶平文未做回应,却道:“他如此谨慎,还是我教给他的呢。他一般来的时候,会在远处数人头。”
“数人头?”陈天蔚颇为不解。
“呵呵,就是算算陌生的人到底有多少个。如果人数超过了他的指标,他就会换别的地方。”叶平文调着咖啡,却有调和鼎鼐的意思,这副从容劲儿把陈天蔚给看呆了。叶平文又道,“邝珠海啊,是个特别讲求完美的人。凡事若是不能完美,宁可不做。即便是像接头这样的小事,他也要如此。你们那些弟兄,一个个的在那里蹲点,无所事事的。在街面上摆那么多人,生怕抓不住他似的。”
韩达心里的烦腻已经化作了斑斑蝴蝶。他躬身言道:“叶先生,我在您面前就像一个刚入道的。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叶平文瞥了眼女侍者,道:“在地面上就留几个,其他的都上楼去。上不了楼的就坐上车,流动起来。另外,在两个联络点之间也布置一些人,都上楼,不能在街上溜达。”
“这就行了?”陈天蔚半梦半醒地问。
“行了。”叶平文有些自得地说,“邝珠海没太多神奇的地方,就是小心小心再小心。所以,只要我们做得比他还小心,他就会大意了。”
韩达却问:“在两个联络点之间布置弟兄,叶先生用意是什么呢?”
“就像我一样。”叶平文的脸上反射着春光。
于是韩达和陈天蔚按照叶平文的嘱咐,把每一个特务都定点定编,规定了他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比如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左顾右盼,坐在黄包车上可以和同伴一起装作旅行者踅摸几下。这样又等了两日,就在距离徐恩曾最后限期还剩一天的时候,邝珠海终于出现了。
这日,邝珠海顺着新闸路走过鸿祥旅馆,便往北京路而来。他的样子很平常,他知道越是平常便越安全。因而当他挑选红队队员的时候,也是以此为标准的。于是乎,若把这些队员撒到人群里,就会立刻溶解掉,颇似如今的速溶咖啡。而邝珠海对天气也是有讲究的,不同的天气里干不同的事情。所谓月黑风高夜,其实并不适合暗杀行动,因为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往往很有警觉。
远远地,老凤祥银楼已可以望见了。邝珠海心里踏实不少,步子也愈发稳健了。今天,他要上银楼里,跟朱老板讲一件重要的事情,事关对一个叛徒的制裁。
老凤祥银楼在一片喧嚣中静静矗立,仿佛天外来物。招牌有点诡异,不是很鲜亮,不时映出几点幽光。邝珠海匆忙观察着周围,似乎一切如常。他稍微放下心来,又一次计算着刚才数过的陌生人数,没有增加。可突然,旁边楼上的镜片反光,晃了他一下。他这才停下脚步,望见在那二楼的窗后有一个人影。那人的样子像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风景。邝珠海在银楼门前迟疑了一会儿,转身朝南走去。
那人正是陈天蔚。陈天蔚见邝珠海似乎发现了自己,就佯装着看街景。邝珠海没有进银楼,这让他不知所措起来。他赶忙带人从楼上下来,有些悔恨,要是不把那些弟兄从街上撤到楼上去,也许马上就可以抓住邝珠海啦。但他想到了叶平文的话,只得蹭了蹭鞋底,这是一个暗号,意思是:弟兄们回去。于是那几个特务又坐回茶馆里。
陈天蔚也在一层坐下来,却见邝珠海转身回来。陈天蔚心血上涌,急忙回避,思忖片刻,又上了楼。再观察,见邝珠海走进了银楼,才舒了口气。
原来,邝珠海往南边走,只是试探下,看看陌生的眼光是否跟自己有关。待他觉着并无啥危险,便自回身,如一条银龙鱼般循着固有的路径进了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