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们就在乞丐集中营混熟了。
其实每个城市都有些乞丐聚集地,我们叫它乞丐集中营,像步行街,市区,天桥都有一些不幸的人,拉二胡的,用嘴写字的,卖些小东西赚些小钱,相处久了,没以前那么排斥,他们倒也很照顾我们,宫薄时常向他们借音响,唱些歌,吸引些客流量,也算劳有所得。
我们从乞丐升级为“卖艺”,自封了个“街头艺术家”的称号。最经常唱的是一首老歌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我第一次在长发李叔的音箱里找到,乐坏了,记得容华姐经常唱这首歌。
李叔是个好心人,扎了个长马尾,大家都叫他长发李。据说,他从小爱唱歌,年轻时候也风光过一阵子,因为不节制,弄得家破人亡,索性背着个音箱,当个流浪歌手。他帮我调出《漫步人生路》,告诉我。
“欢喜妹,这年头谁还听粤语歌,还是这么老的歌,没市场的。”
“谁叫我五音不全,这首歌是唯一不会走调的。”
我天生没有音乐细胞,以前经常听容华姐哼,给记住了,我拿着话筒,手有些发抖,等前奏过去,我张口“在——”,唱第一个字,我就停下来,脑中尽是容华姐哼着歌的样子,微眯着眼,美丽的脸很快乐很满足。
话筒被抽走了,宫薄稚姨的童声响在街头,他跟着伴奏唱一句一句的唱,“私の帰る家は/あなたの声のする街角/冬の雨に打たれて/あなたの足音をさがすのよ/あなたの帰る家は/私を忘れたい街角……”,这首歌的日语原唱,名字翻译是《惯于孤独》。②
果然不一样,精英教育出来的孩子,李叔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匆匆走过的路人也停下来,宫薄静静唱着,听到第一句我就转过头,容华姐很喜欢这首歌,还特意去学过原唱,听一句就注音标,她曾跟我说过,开头翻译是“只有你的地方,才是我想返回的家”,那时,她怎么说的,欢喜妹,你就是我的家,现在,我们早已没有家了。
伴春又循环了一遍,宫薄又唱了一遍,我跪在他身边,轻轻跟他哼着。
在你身边路虽远未疲倦/伴你漫行一段接一段/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
目标推远/让理想永运在前面/路纵崎岖亦不帕受磨练/愿一生中苦痛快乐也体验
愉快悲哀在身边转又转/风中赏雪/雾里赏花快乐回旋
毋庸计较/快欣赏身边美丽每一天/还愿确信美景良辰在脚边
愿将欢笑声盖掩苦痛那一面/悲也好/喜也好/每天找到新发现
让疾风吹呀吹/尽管给我俩考验/小雨点/放心洒/早就决心向着前
……
有人停下来,扔下纸币,独唱渐渐变成合鸣,我们唱着“尽管给我俩考验,小雨点,放心洒,早就决心向着前”,对视一笑,明明笑得很真,眼睛却好涩好酸。
唱了一下午,收入出奇的多,我问今天的功臣:“想吃什么?今天我们加餐。”
宫薄想了想,咧嘴道:“窝窝头。”
“就你这点出息!”
其实我知道,他是想省钱,懂事得让我更难受,那晚,我们在天桥下,继续啃窝窝头,兴奋计划着,明天要继续,保持冲劲,很快就能到南方了。
宫薄和我靠在一起,说:“今天唱到小雨滴时,我想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
“你这个猪头,要下雨,这里漏雨,我们住哪。”
绿眸子特别认真地看着我,他说:“下雨了,别人看不到眼泪,听不到哭声,欢喜就可以到雨里哭一场,就不用忍得那么辛苦。”
我一楞,抱住他:“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