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北公司本来以为中方官员都是些满口之乎者也的老腐儒,就算是洋务派的官员,也不过是粗通商务,对技术一窍不通,自己可以从中大捞一笔。结果他们代购的材料三番五次被郑观应退了货,郑还写信严厉斥责大北公司不按合同办事,并清楚地指出哪里不符合标准,哪里以次充好,该用五米的冗余回路只购了四米、接线金属头成色不对,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大北公司的代表大吃一惊,这是行家啊!
等到他们派人打听出了郑观应的底细,差点给吓得一溜儿跟头。人家郑观应早在几年之前就专门写过一篇关于电报的文章《论电报》,不仅高屋建瓴地指出电报在军事、商业、政治上的种种优势,而且详细阐述了电报的工作原理。后来他组织编译了《万国电报通例》和《测量浅说》,自己还在业余时间以威基杰的《电报新书》为基础,改编成了中国第一本汉字电码本《中国电报新编》。说起电报,他若自谦中国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
大北公司这才明白,这位郑观应就算不是关羽关老爷,也是关胜关小爷,在他面前耍大刀是讨不了好的。从此他们不敢造次,津沪线修得异常顺利。整条线路1881年4月动工,天津、上海两头并起,到了12月24日就连通了,还没一年工夫。津沪线全长三千零七十五华里,立了两千多根电报杆,一共花掉银子十七万两——清廷当时的预算是十九万两。有了郑观应盯着,费用不超反省,实在是晚清时代的一大奇迹。要知道,三年以后清廷从天津修到旅顺,电报线全长才一千二百三十五华里,就花了十万两银子。
这回清廷派了郑观应来叫阵,背后还有一个更牛的盛宣怀。这两员大将横刀立马往那儿一戳,大北公司尚未开战,士气已沮。
说句题外话,当时给恒宁生当翻译的是一个叫蔡绍基的年轻人,是耶鲁大学的高才生,詹天佑的同学。后来这个年轻人跑到了袁世凯的麾下当幕僚,一直做到了北洋大学校长和天津海关总督。蔡绍基一身铮铮铁骨,袁世凯称帝的时候,他反对得最为激烈,气得袁世凯拍桌子说登基以后第一个要枪毙的就是蔡绍基。
如果恒宁生知道自己的翻译日后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不知在谈判桌上是否还能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