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校园里,苹果花和樱花粲然绽放。小纯如躺在一辆全新的婴儿车里,盖着我妈妈刚刚寄来的粉色小被子。我看着她的小脸儿,甜睡的她看起来如此平静。这是1968年的4月中旬,她出生两周后。
纯如于1968年3月28日出生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医院。那时候,我丈夫张绍进正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作博士后研究,我则在一条路之隔的普林斯顿大学生物学系进行我自己的博士后工作。我们都刚刚从哈佛大学毕业,绍进拿到了物理学博士学位,我是生物化学博士。
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对于理论物理学家和数学家来说不啻于天堂。阿尔伯特·爱因斯坦是最早的一批教授之一,他在这儿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20年。这里的独特之处在于,来自世界各地高等学府的博士后纯为作研究而来,而无须承担教学任务。这里没有学生,只有教授和博士后。研究院鼓励并支持能够推动知识进步的原创性思考。念了5年研究生之后,绍进终于可以将全部时间投入到他最感兴趣的理论高能粒子物理领域里去。
1967年夏天,我们住在研究院的宿舍里。那是一间装修完备的一居室,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客厅很宽敞,窗户很大,附带的家具款式新颖美观。房子周围被高大的松树和正在开花的樱桃树及山楂树环绕,草坪足有几英亩。在波士顿那样的城市度过5年研究生生活之后来到这里,简直会有“文化休克”之感。
我从1967年秋天开始在生物系教授约翰·T·博纳(John T. Bonner)的实验室工作。博纳教授在黏液菌领域是世界知名的权威。我的研究方向是黏液菌早期群集阶段阿米巴虫释放出的趋化剂的生化属性。就在我来到这里之前,这个实验室刚刚证实了这种趋化剂的化学成分。那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博纳教授希望我找出阿米巴虫释放的趋化剂在细胞外浓度极低的原因。我最终发现,原来是一种酶可以迅速将趋化剂降解掉。这个结果来之不易。刚到普林斯顿没多久,我就怀孕了。我需要尽快做出结果,因为这是我的第一份博士后工作。在我因为怀孕于1968年1月底辞职之前,我终于完成了研究的试验部分。这项工作后来发表在《科学》(Science)杂志上,其中既有努力工作的成分,也不乏幸运使然。
我的晨吐反应非常严重。纯如比预产期晚两周才出生,这期间我一直十分焦虑。当我最终住进普林斯顿医院产科时,阵痛已经持续了超过14个小时。纯如出生于1968年3月28日下午1点12分。我筋疲力尽,但却非常快乐。看着她的小脸儿,我对生命充满惊奇。刚出生时的纯如头发不多,脸圆滚滚红彤彤的,但在我心中,她绝对是最美丽的婴儿。纯如出生之前,我们就给她取好了名字。英文名叫Iris,中文名叫纯如。那时候,在婴儿出生以前还不能借助简单的检测手段判断其性别,所以我们经过好几周的思考后,准备了两套方案(一个为男婴的名字,一个为女婴的名字)。我和绍进都觉得Iris是个好名字,绍进尤其如此,因为他深爱希腊神话。在希腊神话中,Iris是彩虹女神,负责传递天堂和人间的消息,每当她经过,身后便会留下一道彩虹。希腊学者因此认为,Iris和彩虹象征着天地之间的联系。与此同时,Iris还有“虹膜”的意思,它是眼睛的重要组成部分,帮助我们看见世界——不过那时候我们并没有意识到,Iris还有一个含义是“鸢尾花”。纯如的中文名出自我的主意。在中文里,这两个字是纯洁、天真的意思。我们当时并没料想到,纯如的名字居然在某种程度上预示了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