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律风(19)

今天晚上,我看了一个电视节目,叫《幸福在哪里》。

说的是老两口的故事。老太太得了一种怪病,叫做“进行性骨化性肌炎”。得了这种病,全身都僵硬了,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老大爷就每天把老太太搬来搬去,吃饭、上厕所、去医院。老大爷也很老了,有七十多岁了,搬老太太搬得很吃力。但是他说他不累,是很好的体育锻炼。

他们走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专家,都没有用。老太太只有眼睛、嘴巴和手指头能动了。老大爷给老伴儿发明了一个读报器,可以用手指头卷报纸看。老太太是个退休的中学老师,老大爷就给她读以前学生的作文。读着读着,老太太眼睛里头,突然亮一亮,眼泪从眼角流下来了。老大爷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不好意思地向镜头笑笑,说:“大丫儿,徐记者在这呢,哭啥?”老太太眼球转动了一下,用很清楚的声音说:“我哭,因为我觉着幸福。”

这个节目把俺给看哭了。俺赶紧把眼泪给擦了,怕给人家看见。男子汉,不作兴哭哩!

俺想把这个故事讲给阿琼姐听。怪感动的。

晚上跟保安队的小郑和大全出去吃了麻辣烫。肚子老“咕噜咕噜”地叫,跑了好几趟厕所啦!这不,又叫起来了。

上厕所得下两层楼。到了门口刚想进去,听见有人说话。是李队。

李队说:“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没想到你这么阴。”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是志哥的声音。我心里揪起来。“老李,你在演艺厅教手下的卖丸仔,这事是我压下来的。你有数,罢手吧。”

李队“呵呵”地笑起来:“你装什么好人?上个月我瞅见水箱里少了一袋粉,就知道有人做了手脚,八成也是你。”

志哥没说话。

李队又说:“你放手。”

志哥说:“是我,没错,那是给你一个教训。你是不怕死,还是真傻。这玩意超过五十克就是个死。你死了十回了。”

李队的声音,突然压得很低:“上了这条道,还怕死么?都说人为财死。虾有虾道,蟹有蟹路。我比不过你裆里的二两肉,不想点儿别的营生,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

“你说什么?!”志哥的声音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

李队愣一愣,发出很奇怪的笑声。这笑声在厕所里传开,空荡荡的很瘆人。他说:“路志远,你以为你现在红了,你和老板老婆那点儿事,别人不知道?你就是个男婊子。”

突然有很沉闷的一声响。我闯进去,看见志哥把李队摁在地上,拳头狠狠地擂下来。地上有个塑料袋,摊着一摊白白的东西,好像洗衣粉,都混在脏水里头了。

志哥抬起头,看见我,一错神。李队使劲把他蹬开,从怀里抄出一把电工刀,裁到志哥的胳膊上。

志哥嚎叫了一声,撒了手。李队一步步地朝他挨上去。他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人一仰,后脑勺磕在洗手盆上。我看见志哥的身子顺着墙根儿慢慢地倒下来。

我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了李队。他没有提防,摔在我身上,把我也压倒了。这么胖,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电工刀也甩到一边去了。李队和我滚在了一起,李队掐住了我的脖子,我使劲地挣扎,胸口越来越憋闷。一股子腥臭气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让人想要吐。我的手在瓷砖地上使劲扒拉着,突然碰到了那把电工刀,我抓起来,猛地捅下去。

掐住我脖子的手,松开了。

我咳嗽着,推开了身上的人。他一动不动。我看着李队趴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张着,好像要喊什么。那把电工刀正插在他背上。保安服上是一大块紫颜色,那块紫越来越大地漫了开来。

厕所的水箱突然“哗啦”冲了一下水,吓了我一跳。然后是流水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大。

志哥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过去推了他一下。他的头垂下来。

我站起来,一点点儿地往后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监控室的。

我坐了一会儿,抓起电话,手好像上了弦,拨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通了。

我心里一激灵,把电话挂掉了。

外面的天,黑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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