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律风(11)

我没有想到,他会跟我说起这个。这算是怎么一回事?七姥跟我们说过,按旧俗,自梳女不能在娘家百年归老。有些自梳女名义上嫁给一个早已死去的男人,叫做“嫁鬼”或“嫁神主”,身后事才可以在男家办理,由男家后人拜祭。有些名义上嫁给一个男人,但一世不与丈夫接近,宁愿给钱替丈夫“纳妾”。死后灵牌放在夫家,不致“孤魂无主”,这叫“守清白”。

我们镇沙头鹤岭有座冰玉堂,“文革”时候给毁过一次。后来重新修了,我上去看过。摆得密密麻麻的都是自梳女的灵位,有些上面还镶着照片。不知道为什么,看这些照片,都有些苦相,眼神也是清寡的,或许因为长久没有为男人动过心了吧。

“老了都没有个依靠,很可怜。”

我心里颤了一下,来了这城市四年,我似乎真的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不是没有男人,是没有对男人动过心。或许这样,对这份职业是好的。这么多的男人,打过来,都是假意,也可能有一两个是真情。可是,如果跟他们假戏真做,人也就苦死了。

我想起了上次偷偷和一个“线友”见面的情形,苦笑了一下。那时候刚刚来一年,心还没有死。

说起来,翠姑婆比我幸福,为她的男人动过心,哪怕最后是个死。

小芸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走过去,给她身上盖了件外套。这孩子,昨天跟她的小老乡男朋友在台里大吵大闹。上个月的业务记录,又是台里最低的。练普通话有什么用呢。她这火暴脾气,是得改改了。我看着她的样子,还是孩子气得很。突然又有些羡慕她,年轻真好,脾气都是真的。

小芸是接俞娜的班。俞娜做了半年,就嫁了人,嫁给一个煤气公司的小主管。年纪却不小,顶败了一半了。俞娜走的时候,大家抱着哭成一团。俞娜后来又回来,抱着个刚满月的小女孩,在她结婚半年后,就跟那男人分居了。欢姐说,不是不想收留她。可是这工作时间不稳定,怕苦了孩子。

要是高中毕业那年,我嫁给那个卖蛤蜊的男人,现在也该有一儿半女了吧。舅母说我是读书把脑壳读坏了。现在想来,她好像是有一点对的。

我坐下来,点起一支烟。其实我很少抽烟,怕毁嗓子。嗓子是我们吃饭靠的东西。我的嗓子本来就不是很好,有点沙。可是,有个客人跟我说,我的声音有味道,好像台湾的歌星蔡琴。

别人抽烟,是为了解乏。我抽烟,是因为睡不着。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