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郑成功(2)

而此时,大明王朝却往另一种相反的境地迅速滑去。

除了东北方强悍后金的呼啸南下,各地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也潮水般汹涌叠现,仅陕西一境,就有起义军100多支。天灾人祸、内忧外患,大明的气数真是走到尽头了。连许多戍守边疆的官军,因为拿不到军饷而哗变,居然枪口一转,也加入到起义军队伍中,一起将王朝的基座拱得犹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只破船。年少的崇祯皇帝虽有挽社稷之心,然而千疮百孔的江山,此时却早已病入膏肓、气若游丝了。

一边是家族财富潮水般暴增,一边是王朝气象晚秋落叶般迅速衰败,这个奇怪的景况,反差之大、对比之强烈,逐一进入了从日本归来的小男孩郑森眼中,并随着他的成长而愈演愈烈。1644年三月十九日, 闯王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攻入北京,崇祯皇帝走投无路,在将自己妻女杀死杀伤之后,逃到紫禁城后的煤山,在一棵树上上吊自尽了。(崇祯皇帝像及小注)

一个王朝就这样结束在一根哀伤绝望的绳子之上了。

但南逃而去的皇裔王孙以及文武遗臣们却仍存有残喘之心。这一年五月,明神宗朱翊钧之孙朱由崧在南京称帝,年号弘光。

郑森就是在这期间去的南京。

朱由崧给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封了一个南安伯后,郑芝龙的三弟郑鸿逵,即郑芝凤,也获得一个镇江总兵、镇海将军的头衔,并统领6000兵马扼守长江。而20岁的郑森正是在此时跟随三叔的这支队伍,离开家乡到达南京,进入国子监,拜东林党首领、礼部尚书钱谦益为师。据说,钱谦益还替郑森取了一个字,叫“大木”,寄寓了“大木撑天”之意。(钱谦益小注)

镇江处于长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扼南北要冲。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数重山之外的镇江,成为南京的一个屏障。而武进士出身的郑鸿逵,被委任到镇江时,内心究竟有没有涌出“千古兴亡多少事”、“天下英雄谁敌手”之类的感叹呢?即使有,其实也无济于事了。草草垒起的金銮殿已经危如累卵,根本难以再支撑下去。仅过了一年,南京城就被清军攻破,朱由崧被俘,然后被杀。

不过郑鸿逵却侥幸没事,清军一过长江他就知道守不住了,于是带着队伍南撤。撤到杭州时,遇上了明太祖朱元璋的九世孙、唐王朱聿键。

1645年农历闰六月十五日,朱聿键在福州一幢宽大的老房子里称帝,年号隆武,升福州为天兴府。那幢房子据说在宫巷,当年是福州大理寺衙门,现在的房子外面则挂着一块牌子“林聪彝故居”。林聪彝,是林则徐的第三子。

那年,鼎力捣鼓唐王朱聿键登基称王这件事的,除了郑鸿逵外,还有福建巡抚张肯堂、礼部尚书黄道周以及郑鸿逵的大哥郑芝龙。

此时整个中国宛若一锅乱粥,战乱与饥荒这两把大火,几乎将所有人的平静生活都焚毁了,哀鸿遍野,民不聊生。闯王李自成虽然顺利拿下京城,一举结束了大明王朝,并斗胆登基称帝,但眨眼之间,他的帝王梦就被从关外浩浩荡荡涌进来的清军辗碎了,北方大地迅速成为旗人的天下。

而遥远的南方,龟缩在福州的小王朝虽是战战兢兢,却仍然怀着某种侥幸,指望能够苟且生存。已届中年的朱聿键六神无主地舞动手中破破烂烂的小皇旗,他能够做的就是把廉价的乌纱帽,一顶顶慷慨地封赐出去。

几乎掌控隆武朝整个军政大权的郑芝龙被封为太师平国公。他从泉州前往福州拜见朱聿键时,颇具心机地把自己已经从南京回到老家的儿子郑森一同带上了。此时,已经21岁的郑森文武兼备,相貌堂堂,谈吐不凡,“问之,对答如流”。朱聿键一见之下,颇为欣赏,只恨自己没有女儿可以许配,便当场封他忠孝伯,并赐他改郑姓为国姓朱,而名字,则由森改为成功。与帝王同姓,在那些时代,向来是无尚的荣光,他“国姓爷”的称呼就由此而来。(朱聿键小注)

但后世的人们却并不习惯称其为朱成功。

郑成功,人们更愿意这样称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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