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乳房》的再版,让我费了一点斟酌。归根到底,是为这个书名。
因了“拯救乳房”,我已经遭受了自写作以来最大的误解和折腾。当初我完成定稿交给出版社时,自拟的书名是“癌症小组”或者是“心理小组”,二选一。出版社提出要改书名,理由是“癌症小组”这个书名,会令读者避之唯恐不远,因为人们普遍有一种对死亡的恐惧感,排斥感。而“心理小组”这个名字呢,太学术化了,没准读者还以为是一本心理学的专著呢。出版社研究后提出的书名是“拯救乳房”。可能料到了我会比较抗拒这个改变,他们组成了一个班子,前来说服我。
我当然很想坚持自己对作品的命名,这就像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了名字,现在却被人家要求连名带姓一起改变。这其中的凄楚无奈,你可以想象。但作者和出版社相比,是弱势群体。对方握有作品生杀予夺之权,且人多势众。
当不过,如果仅仅是位卑,并不足让我以退缩。我虽为女子,幼年当兵扼守边陲,也有铁骨在身,死都不曾怕过。但我所以写作这本以乳腺癌患者的康复和与死亡相搏过程的小说,初衷是为了治病救人,是为了关注这个女性第一高发癌症,给女子生命带来的威胁,给女子心理带来的重创。我希望能在这部小说中,表达我对他们的悲悯与祝福(之所以没有用女字旁的“她”,是因为也有男子患乳腺癌)。和这个任重道远的目标相比,一本小说的名字虽然要紧,但我的主旨更为重要。
我是医生出身。我知道中国文化中有对女子某些器官的忌讳,觉得这些是不登大雅之堂的秽物。但对一个医生来说,众生平等,所有的器官都应该珍惜。你不能说眼睛重要结肠就不重要,耳朵重要肾脏就不重要。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我们可以说拯救大脑,我们也可以说拯救乳房。器官并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不要说当这个器官罹患恶疾有可能危及生命的时候,拯救整体就是第一等命题了。
但我依然明白这个书名潜藏的危险。三思之后,我同意了出版社的建议,我告诉他们这在我是一个妥协。我不是妥协于金钱或是威权,不是妥协于世俗或是人情。我妥协于我坚定地相信这本书是有价值的,它对无数罹患此症的人们和他们的家人,是值得一读的。和这一最终目的相比,我将受到的质疑和打击,我能够从容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