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山醒来了,但那些她睡着时候镇上发生的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五月来临以后她睡得不安稳了,不过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她躺在床上,居然闻得到院子里面的栀子花开了,香味十分浓烈。她闭上眼睛,再次确认,那就是北二仓库大院里面的栀子花的味道。
她笑了起来。她几乎立刻发现了那栀子花的秘密:一定是妈妈摘给她的。
北二仓库只有一棵栀子花树,但长得很高,高而且茂盛。五月还没到,上面的花骨朵们已经跃跃欲试了。太阳把整个院子都晒得明晃晃的,按捺不住的棉被们在椅子背上面招展,像大海里面狭窄的孤舟。有一天,汪燕拉着袁青山的手穿过院子,想去摘一朵栀子花,陈海峰就站在树下面,他是整个院子里面最大的孩子,已经三年级了,他说:“汪燕,我们都不跟袁青山玩,你过来,不然我们也不和你玩。”
全院的孩子都在那里了,袁青山站在一床被子旁边看他们在那儿玩——上个星期以来,她已经学会了先用左腿站,累了再换右腿。那天她也是一眼就看见张沛了,他穿了一件牛仔外套,还戴着一顶帽子,他的皮肤很白,看起来真是十分漂亮。
袁青山一个人站在那里,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看见了妈妈。她是站在一棵桉树下面的,整个儿隐匿在了树的阴影里,但袁青山还是看见她了——实际上,在一起玩闹的孩子们不会发现她,发现她的只能是那个孤独的孩子。
袁青山愣了愣,她把她看了又看,终于一步步向她走过去了。她并没有觉得害怕,因为她站着的姿态和自己是那样相似,她甚至怕她忽然消失了,但她没有消失。
袁华在过道上洗完了脸,开门进来,发现女儿已经醒来了,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她明明还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但他已经不可避免地在她脸上发现另一个女人的相貌了,她坐在床上,露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微笑,这笑容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他走过去,给女儿拿毛衣,说:“袁青山,快点把衣服穿起来,感冒还没好,不要凉着了。”
袁青山就把毛衣拿过来穿上了。她在毛衣通过头顶时似乎又陷入了黑暗,等到重见光明了,她就看见父亲正在从厨房里面拿刚刚打回来的豆浆进里屋。“爸爸,”袁青山高兴地叫住他,“你知道昨天晚上谁来了吗?”
袁华愣住了。他的头嗡的一下裂开了,他连忙把它护好了,转过头去,战战兢兢地看着女儿,说:“谁来了?”
袁青山笑着,举起左手指着写字台说:“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