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泊尔|从破相到无求(1)

因为是飞机来回,所以没有经过樟木口岸,感觉上无比后悔,据说那里绿树满山,低垂覆盖了山中小径,庸俗的说法是那里像是“江南”。

一个孩子,和我走了很久,实在是没什么好买的,给了她钱,可还是不肯走。手中是歪斜的绿色石头镶嵌的手链,细瘦的辫子,纤细的树枝般的手骨。贫困,不是她追求的,可是又无可无不可,因为在她的宗教里,财富不过是用来给佛像涂金的原料。

被她追着不放,索幸抓她肮脏的小手,说,那就和我走吧。她这才跑开了,泥黑的藏袍角一掀,像麻雀的翅。

佛教庙宇远不能和印度教宏诡艳丽的殿堂相比,而且沾染上了若干印度教的富丽色彩,一条粗壮的石头蛇,盘旋在水的中央,周围甚至有金色的栏杆,说这也是某个著名的佛教寺庙。周围都是当地人用正在腐烂的鲜花所做的供奉,黄色、红色的小朵小朵花,清晨尚在的生命,瞬间就被击溃成泥土,在土地中死亡,当地人叫“滴嘎”,沾之,轻点在额头。

一个印度教的庙,空无一人,不知道造的是谁的故事,上面有一大排木头的窗户,中间开了两扇,一对白色石头的男女雕像,顶戴花冠,也算是华丽一族,两人意味深长地俯视下面,手中垂着长长的绳,一直到地面。不是不恐怖的。佛教的庙因为有僧侣,这种阴森之气好一点,可是也被感染得有几分神明色彩,加上无所不在的浓重得让人窒息的香气,比大麻还浓,难怪那么多西方游客在这里拿救济金过日子。

经过蓝毗尼,四望是微笑着慢慢死灭的无边草地,天气格外炎热,壮大的当地妇女们穿着沙丽,三三两两点缀在公路上——一过生育年龄,她们就苍老得不能再看,腰上的肉突出表现,加上没有衣服遮盖,几道横亘的仿佛没有生命的块肉——更加触目惊心。

在这样热的国家里,一切都消失得更快。炎热成了生命的催化剂,青春短得瞬间就结束了,仿佛昨天还是黑眼睛的小新娘,今天就已经是苍老的妇女——难怪当地人结婚那么早,没几年可以贪恋的时光。

也难怪佛祖看见生、老、病都那样惊惧和诧异,北方,生命是隐密的,尤其是和肉体有关的一切,都遮挡在布、屋子和建筑物之中;而这炎热的雪山下的国家,生、老、病都是无法遮挡的丑;甚至这里的果实,还没有熟透,就开始腐败。在博卡拉雪山下,小贩们推着车叫卖果汁,一边沿路扔弃着那些坏掉的青柠檬。开始的香,瞬间变成了灾难。生命的毁损,冲击的不是视觉,而是整个的对以往体系的相信。

破的是相,而且还不仅仅是相。据说还是在释迦的王子时代,半夜醒来,就看见那些睡着的宫中美女们如花般谢落的面孔。相,在众多看似稳定的体系中,甚至是最不堪一击之物。终日生活在宫中,父亲竭尽全力提供给他最新鲜清美的生活,可是,一切都有睡觉的时候。

现在的人当然也睡觉,可是我们临睡前看的电视十分新鲜,华丽的沙丽里包裹着年轻的肉体,舞蹈着,“啦啦啦”永远没有停止的调子;推销的,是可口可乐、力士香皂——一切都贫乏的国度里,只有这两个全球性的廉价货品鲜艳夺目,为了这个,我恨跨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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