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连续在天川泡了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也没换地,当然离开时我是合着眼被朋友抬回家的,正所谓“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头天晚饭即在此聚众吃喝,那天晚上大约喝的不是特别多,这也是我能坚持泡下去的原因之一,到半夜时分,还剩几个铁杆,这时一个叫潘总的家伙提出要下围棋,天川备有一副我们自带的围棋,于是,我便跟潘总下棋,另几个铁杆在另一桌猜拳。
我棋臭,但潘总比我棋还臭,而且爱悔棋。我想起来了,潘总那天之所以和我这么没完没了地泡着,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后半夜回家不方便,据他说他租了一个老头的房子,且跟老头合住,且没有防盗门钥匙,半夜回去他不好意思把老头喊起来开门。
棋下得我有点搓火,因为潘总老悔棋,而且他还老提他早年得过省青少年围棋赛第三名的事。这样下到早晨,潘总的那个房东老头大约起床了,潘总夸张地打起了哈欠,他一来这套,我精神头上来了,心说,别想走。
这个潘总我至今不知他做的什么买卖,总之那天他在我的一再要求下一直和我下到中午。午饭时分我开始用电话招人,先是阿坚,接着又招来俩姑娘,潘总见着姑娘,困意全无。
从中午又吃喝到下午,我记得我时不时去洗把脸,并在饭馆门口做了两节广播体操。
下午,阿坚便不停地开始约人,晚饭大约来了十几二十位,包括从上海来找我的仨哥们,这时我开始喝大了,开始闹,脱衣服之类。
次日中午醒来,我问跟我同住的上海哥们昨天到几点,他们说两点多。大酒之后,身心必极度难受,但那天,我感觉似乎还成,我想这就是精神作用吧,有点刚挑战完极限的意思。
近两年,后海周边的酒吧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后海也成为继三里屯之后北京的另一个酒吧区。
后海的湖底有一辆车,不是什么好车,是阿坚的自行车,阿坚喝多了喜欢骑着自行车出入任何场所,比如直接骑进饭馆(倘若饭馆的台阶较缓较少),然后在饭馆里转两圈(倘若饭馆够大的话),当然,多数情况下他的这一行为都不会成功,通常他都是征服不了饭馆门口的高台阶的,通常他都是在这里摔一个跟头,然后掸掸屁股上的土,信步而入。
喝多了的人往往一方面容易高估自己的能力,一方面低估客观上存在的困难,比如阿坚喝多了,就容易一方面把自己想象成自行车极限运动员,一方面视高台阶如平地。好在,阿坚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而不是汽车。
阿坚穷,他的自行车是在修车摊上让人家帮他攒的,价钱不超过一百。因为穷,所以阿坚尽量不去酒吧喝酒,朋友请客,阿坚也多是婉言谢绝,他说朋友的钱也是钱呐,但是,偏偏有一些朋友拿自己的钱不当钱,而阿坚又是一个离不开朋友的人,所以,一帮朋友在酒吧聚会,阿坚偶尔也会光顾的,而只要他光顾了,只要他在酒桌前坐了下来,他身上固有的陪伴他四十多年的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便会荡然无存,他会一杯接一杯地干,直干得那些原本不拿钱当钱的朋友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甚至会生出逃单的念头。
阿坚的自行车为什么会沉没于后海的湖底?放心,不是他自己骑进去的,虽说他喝多了容易高估自己,但他不会过分到把自己想象成轻功高手,也不会萌生飞越后海的豪情。阿坚的自行车是被潘总扔进去的,只扔了车,不是连人带车。
一度,潘总似乎没生意可做,终日拉着我们喝酒,有一回在天川吃喝完毕,潘总力邀大家去后海的酒吧接着喝,阿坚拗不过,也随着去了。在后海的某酒吧,阿坚一通豪饮,把潘总喝毛了,为把自己从紧张的内心计算中解脱出来,潘总使出破罐破摔之法,他开始与大家拼酒(潘总平日酒量一般),这样做的结果是,潘总在结账时手不哆嗦心不慌,拍出一沓子人民币让服务员自己抽,真真是视金钱如粪土。但出了酒吧,湖面的小风一吹,潘总的情绪大概有了微妙的波动,他将阿坚停在门口的破自行车沿后海边的小马路来回骑了两趟,然后又将自行车当杠铃上下托举数回,然后拎着自行车助跑几步,嗖的一下扔进了湖里,然后又要脱衣服下湖去捞,阿坚力劝,才止住了潘总进一步的过激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