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是用来感受的
周黎明:除了对人物有兴趣,我感兴趣的还有一些场景,第一个就是马拉着火车,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非常荒诞,后来我才知道你们有这么一张相片,说长春真是有马拉着火车。
姜文:而且有三十年的时间。
周黎明:是吗?马拉着火车在平地上没问题,到了悬崖峭壁怎么办?我起初以为这是你虚构出来的。
姜文:人的想象力是有限的。我们拍《太阳》的时候曾经设计过很多我们认为的奇观,比如在戈壁滩、沙漠上,开这么大的花儿,像洋白菜一样展开,粉色、红色的洋白菜。我们看景的时候在戈壁上就看见这种东西了,是什么不知道,当地人也不知道叫什么。只有你不敢想的,没有不存在的,这是我的一种想法。
马拉火车这个东西,我肯定是在以往什么时候看到过图片。当我去设计的时候,这个图片已经不存在了,已经成为潜意识了。大家要证明这件事,我说肯定有这么个东西,没有?我说搜。查来查去,不但把我原来记忆里的给查了出来,还把超出我记忆的也查出来。原来我只记得是奉天有轨电车,北京前门那儿,有轨电车没有电,用马拉。多年以前不知道在哪看到的东西,后来查出来在东北的某个城市到某个城市之间,就有一段马拉火车,而且运行了三十年,还是在日本人期间。那个铁路归日本人来控制,直线是中国人来控制,当地那些财主没有办法搞机车头来,就搞了这么种东西。除此之外,印度也有马拉火车。
当时做道具的时候,美术就说,“这他妈怎么跑啊?你得有枕木,这一跑不就摔了吗?你说这不能胡想啊?”我也有点儿懵,“我记着有这么个东西。”“您肯定是记错了,您反正想象力比较强。”我说:“嗨,你先别管,先做。”铁路是我们修的,找从北京到上海的修铁路的队伍。在山里得勘测,还得拐两弯儿,这不能乱修,专业的施工队伍来修的。聊到枕木怎么铺,要按照正常铁路修,你就得铺枕木,你铺上枕木了,马怎么跑?这时副导演就来聊这事儿了,看到印度的图片,“你看!你看人家怎么跑的,一扒开地下有枕木,上面再铺上碎石子儿,踩上去,马是可以过去的。”人的想象跟他的知识积累是有关系的,也是互相补充的,当然你可能从来什么也不看,凭空想马拉火车,也有,但是你肯定会迅速被人否掉。
周黎明:这种略微魔幻的意象背后有什么寓意吗?
姜文:我没想过魔幻这事,我觉得这是现实。为什么非要拍成符合规矩——建筑学上的规矩、历史学上的规矩、政治学上的规矩?这跟艺术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