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段历史,时至今日,再也无人敢碰花和尚墓。
想到这里,秦昀心乱如麻,他无法确定刚才老黄头的一番话是真是假,如果是真,则代表他来到敦煌三年之后,终于被批准成为敦煌研究院隐秘研究组的成员,这种荣誉非同一般,令人振奋。然而,他升职后接到的第一项任务却是考古挖掘令人闻风丧胆的花和尚墓,不免又让他忧心忡忡。他虽是唯物论者,不信鬼神,但花和尚墓千年恐怖传言也绝非空穴来风,假如它真如传说中那样可怕,去挖它不就相当于求死吗?他还年轻,连女人是什么味道都没尝过,可不想就这样挂了。
秦昀既渴望又恐惧,一口饭都吃不下去,收拾餐盘,离开了餐厅。
秦昀在焦虑中一直等到下班铃声响起,也没能等到院里委派他去开挖花和尚墓的通知,他的担忧终于扫除,心头却又升起一股失望。吃完晚餐,他正准备去市区酒吧看球赛直播,却接到了另一个通知,一位匿名学者将夜访藏经洞。
莫高窟在春夏季下午6点准时闭馆,三年来接待游客不下300万人,从没有特例,今晚之事透出一丝不寻常。秦昀毕业得晚,只是初级研究员,这种加班陪同引导的差事自然要落到他头上。他郁闷得骂了句脏话,但想到来者可能是个重要人物,也只得压抑住不快按时在莫高窟牌坊前等候。
傍晚从鸣沙山吹来的风少了许多沙土味道,而带了些旷渺与幽冥。研究生活是清苦寂寞的,当人们都在享受天伦之乐时,他们却必须对着黄土和冠上国家瑰宝称号、其实就是一堆古人涂鸦的壁画,秦昀确实有些厌倦了。
暮色中的莫高窟阴森森的,高大的九层大佛殿隐隐给人阎罗殿的感觉。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的,毕竟它是1400年前的建筑了,它所吸纳的尸气冤魂恐怕填满整间内室了吧。正当秦昀对着大佛窟出神时,一只干枯的手突然抓住他的肩膀,他吓了一大跳。
“是秦昀吧?”一个老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昀回转身,脸色有些发白。老者约60岁,一头斑白的头发,脸面倒蛮慈善,但皮肤又黑又糙,想必也是一位饱经风霜雨露之苦的野外研究人员。
“我是,请问您怎么称……”秦昀话没说完,老者就挥挥手,带头走进了莫高窟,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身份。两人绕过一座座佛窟,在暮色中就像在历史中穿越,这种感觉让人发怵。秦昀记得小时候村里死了人,就会扎一些纸人和花圈,像极了已经泛白斑驳的壁画。也因此,秦昀几乎不会夜入莫高窟。
老人直奔第16窟,越往前走,大泉河对岸的路灯越照不过来,很快就黑成一块了。老人在第16窟前拧亮LED手电筒,藏经洞位于第16窟一面墙后,原本由泥土和壁画遮挡。1900年6月22日,长年盘踞莫高窟清理佛窟的道士王圆箓在墙隙里插芨芨草时偶然发现了这间密室,后来被敦煌研究院编号为第17窟。藏经洞原本塞满了写卷、印本、画幡、铜佛等,总数超过5万件,现在已经搬运一空。老人来到藏经洞门前端详良久,窟门幽黑得可怕,墙面涂绘着暗红色、浅绿色的壁画,斑驳得快要辨认不出来了。
秦昀介绍说:“壁画经过上千年的风化、析解,很难保持原样,我们已经封存了部分佛窟以延长它们的寿命,也正在通过国际合作开展数字化保护工作,这可能是唯一能永久保存它们的办法了。”
“这只是敦煌佛教文化的一斑,老化就让它们老化吧。”老人似乎没有责怪研究院保护不力的意思。
这句话触动了秦昀,他挽扶着老人走进藏经洞,里面十分逼仄,高1.6米,宽2.7米,是个略呈长方形的石室,必须躬着身子才能进去。秦昀说:“这是目前在敦煌发现的唯一一个藏经洞,但我认为肯定还存在其他藏经洞。”
正在抚摸洞内石台的老人吃了一惊,他回过头来,灰白的眼睛逼视秦昀:“做学问不能靠臆想,新中国成立后,国家组织过多次考察,还动用了美国RADAR地质雷达,如果在佛窟内还存在空洞,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