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第九章莫府小姐(5)

莲衣客忍俊不禁,接过披风抖散开。花不弃吃惊地看到他从头到脚已裹在一片纯白色中。她的脸渐渐涨得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作为对你的建议的谢礼:莫府不见得比王府平安,小心为上。"莲衣客轻笑着离开,像雪花瞬间落在雪原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不弃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出了神,眼里涌出渴望来。她若是有这么好的武功多好,那样的话,她就能像雪随意地飞出府去,能让自己不受人控制摆布。

夜深寒重,她不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直到听到鸡鸣声才发现自己手足都冻僵了。花不弃抚上脖子,摸索着铜钱上莲花的刻痕轻声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你是谁。"

这样的夜里,莫府无法睡眠的人不止花不弃一个。

内院深处的小佛堂里红烛轻摇,红烛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

年近四旬,莫夫人的肌肤依然白皙柔嫩,宽袍下的身子没有半点儿发福的迹象。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眼睛里透出的神色再不单纯天真。

"出卖女人年龄的不是肌肤,不是身段,是眼睛!"莫夫人说到眼睛二字时,牙咬得紧了,竟像是从牙缝中挤磨出来的。

一旁垂手而立的莫伯眼中泛起心疼与怜意。他轻声说:"夫人并不老,容貌犹似十年前。"

莫夫人闭眼长叹,"英叔,忆山十八岁了,儿大一天母老一日。我怎么可能还是你心中一直不老的云家大小姐呢?"

莫伯恭敬地回道:"在老奴心中,夫人永远是飞云堡最可爱最美的小姐。"

供桌之上玉雕的观音宝莲端庄,十年如一日噙着浅笑望着她,似在对她说,红颜不过是皮相而已。她怔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看了看身上褐色的宽袍,讥讽地说道:"我已经穿不得鹅黄粉红的衣裙,我已经梳不得流云长髻。我还会是那个在春日披着薄薄春衫躲在草原上嚼花朵的可爱小姐吗?不,我不美了。我只是个吃斋念佛的老太婆而已!"

莫夫人走近了供桌,缓缓点燃线香敬在香炉中。青烟袅袅,佛堂内安静无声。莫夫人突然大叫一声,扬手将供桌上的香炉供品扫落,转过身,已泪流满面。

"为什么她要进我莫府?为什么她还要成为我的义女?!英叔,我心里好恨!"

手里的菩提佛珠被长年抚摸,颗颗泛出光来。莫夫人将那些圆润的珠子在掌心捏紧了,硬硬地抵在掌心,像鞋子里落进了小石头,每走一步都难受得要命。她真恨不得有金刚指力,能把它们捏成齑粉才叫痛快。佛珠与涂着红红蔻丹的指甲较着劲,菩提佛珠突然断裂,浑圆的褐色木珠弹落在光滑如镜的青石砖上,震动着她的心。

莫伯叹了口气,俯身拾起一颗菩提珠放在她手心,慢慢地合拢。他轻声说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忆山俊美能干,孝心可嘉,能享儿孙福的终是夫人!"

"活着的是我又如何?!"莫夫人尖叫着后退了两步,软软地靠着供桌,泪如泉涌,"让我怎么受得了她?她的眼睛与那贱人一模一样!我是飞云堡最美的小姐,我生的儿子自小就是神童。这些都抵不过她勾去百行魂魄的眼睛!我那时才知道,连忆山的名字都是因为那个贱人而取!哈,他居然还说忆山漂亮得如若三月芳菲,所以取名若菲。"

十三年前的那个春日如此刻骨铭心,让她一想起胸口就痛楚得连呼吸都难受。她看不够儿子漂亮如仙童的脸,笑说天下女子也美不过他。可是,那一天莫若菲却说,红树庄里有位他绝对比不过的漂亮女子。

她来自塞外,婚后喜欢红树庄秋染黄栌的大气之美。薛菲逃婚来了望京,红树庄就砍了黄栌遍种百花,只为博薛菲回眸一笑。

莫夫人偷偷跑去红树庄。薛菲坐在一树樱花下看书,粉红的花瓣如雨飘落,轻薄的葱绿衫子像雾一般笼罩着那个水葱般的柔美女子。薛菲拈起书页上的花瓣纤指轻弹,抬头间,双眸像闪烁着金色阳光的湖水,想让人溺毙在其中。

莫夫人痴痴地看着薛菲,不经意又看到了自己的夫君莫百行。他怔立地站在回廊下,英俊的脸上漾着微微的浅笑。莫百行站了多久,她便在远处看了他多久。那样的眼神,那样的入神,叫她五脏六腑都烧起一团火来,内心枯黑一片。

嫉妒若狂,心伤欲死,都不及莫百行跪地求她的那一刻。他,堂堂莫府家主,掌控天下钱庄的主人,竟轻而易举地跪在她面前!

那年江南富商决意取代望京莫府的方圆钱庄,掀起挤兑风潮,他不远千里来到边塞求飞云堡相助。

他没有向气势逼人的北方霸主软过膝盖,长身玉立站在龙虎厅中侃侃而谈。云老夫人定下了这门亲。飞云堡自有规矩,是他飞马夺红,击退了求亲的人。是他亲口向父亲承诺,一生一世对她好,绝不娶妾。他这才赢得了她的心,让她以为嫁给他不仅仅是飞云堡与望京莫府联姻,让她把千里之外的望京城莫府当成了能得到终身幸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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