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和古来到和田城边上一个陌生的村子,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路边的杨树下,两个年轻的巴郎腿盘在半人高的土台上,像捏泥巴似的在捏一种面饼——馕。
古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稀奇事,一时兴起,想看个真切,便趴在馕坑边上,朝里边专注地看,两脚翘得高高的,像只弯曲的大虾。
这下坏了,从旁边一间黑洞洞的泥屋子里一下子弹出个年老的妇女,冲着他大吼大叫。
都离开馕坑好一阵了,那位维吾尔族老妇女,还在叉着个阔腰对着他指指点点,他很心虚地背过身,对着路边的那些树直呵气。
我没怎么听,反正没啥好听的,只好比他走得更开。
其实,这是我的错,我从未告诉他,我们这个民族的人在烤馕的时候,如果被人凝视,馕在坑里就贴不住;织布的时候被人凝视,就会出现断线;还有还有,灌面肺子的时候,要在面肺子上盖一块布,否则,被人凝视了的面肺子就会破。
最要紧的一个说法是有关孩子的。
说孩子要是被路上的陌生人凝视或照了相,那这个孩子的灵魂就被人偷走了。
我从未给他说过,我也不喜欢被人凝视。
但是在从前,在我从前的从前,我的眼睛曾被陌生人盯过吗?
一定被盯过了,否则,古,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让我看不见的还有二弟。
好像从这个夏天开始起,家里很少再见到二弟的身影了。还有大狗。家里冷清了许多。不知为什么,他常常在夜里出去。有时是那个捞沙女人来喊他,有时是别人。我不知道他在外边会有这么多的熟人。他一离开,我就觉得家里有些冷寂。
当家里一旦失去二弟和大狗一重一轻的脚步声,还有背影,没了大狗与我整天眉来眼去的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风景,我就会觉得百无聊赖,像丢失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似的,在巴扎上,还有河坝子上终日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