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 田(5)

老爹制作桑皮纸的手法很灵巧。

他习惯于蹲着干活。用手剥桑树皮的时候,脸上的肌肉紧绷,瘦而小的身体低低俯向脚下厚重的木盆。他用尖刀一下一下地撕扯桑枝绿色的嫩皮,只有在这一刻,他那像是婴儿和青蛙的眼睛闪闪发光,说不清楚里面到底流露出什么。

每次用刀片削下一条树皮,他就将它们盘在木盆里,一边告诉我该放多少水,多少碱。

老爹在大锅里把生碱熬煮,用一把像扫帚一样的搅拌工具不停地搅拌,看着它们慢慢融化成一锅灰白色的稀薄液体,最后,再把适量的新鲜桑树皮倒进锅里,用搅拌工具把它们往下压拌,当浓稠的热浆全都覆盖在上面的时候,它们嘶嘶叫着,几乎在同一瞬间,颜色就似乎变得苍白了。

出浆了。

太阳底下,一排排木头模子向阳摆放,木头模子上的桑皮纸没晒透,还是湿的,有几个纸面角上还沾着几枚杨树叶,想必是一阵秋风,把它们从树上吹到这些正在晾晒的纸面上的吧。

这几枚小树叶嫩黄小巧,就像刚出浴的少女身上的几点泡沫。我的泡沫。

不过,做好的桑皮纸,老爹从不拿到巴扎上出售。每个月的月末固定的那几天,会陆续地来几个人到家里收购。

像先前无数次出现过的情形,他们不是抱怨桑皮纸太薄了,就是浆太稀了。每到这时,老爹冷冷地干笑两声,他们就都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分不少地付过足够的钱,悄悄地扛上装满桑皮纸的麻袋离开了。

对这些记忆的原始感知直接进入到了我的大脑,直到今天它们还在,就像扎入拇指的刺一样直接。

那是个清晨,古走在去往我家的路上,他是来我家找老爹的,好像是打听雇用当地一个向导去昆仑山的事情的,当时,老爹正在院子里打一间泥房。他有这样的一个计划很久了,这个泥房打好以后,说是用来储藏桑皮纸,还有模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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