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追求崇高
这场病到底是怎么得的也不知道,头一天还是健健康康的,第二天就肚子疼,被送到医院去了。到医院以后,医生给做了检查。一开始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接着就开始输液。没想到输完液以后,整个人变得全身水肿,脸一下子变得比现在要大一倍,眼睛也睁不开了,脸上全是大红疙瘩。查血的结果几乎每一项都不正常,连医生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了。一会儿说是胰脏的问题,一会儿说是肾脏的问题,一会儿又说是阑尾炎。最后只能住在医院里,人肿得进了急救室,气都喘不过来了。
当时胸积水已经漫到胸腔了。急救的时候要用大管子从后背插进去,一大袋一大袋地抽水,真是危在旦夕了。每次抽水的时候我都能听到我丈夫在外面哭。我当时很绝望,因为不知道是什么病,住的那个急救室又特别贵。我们虽然买了保险,但有的费用是保险不支付的,经济负担非常重。当时我就想,我又是急救又是折腾,人又痛苦得要死,腿肿得皮肤就像保鲜膜一样,有的地方破了往外渗水,那简直就是顶级酷刑。
你们现在形容一个女生丑得像恐龙,但老师当时连恐龙都不如。你想,恐龙怎么说也还是大自然的产物吧,它是和谐的。而老师当时就是一个怪物,绝对处于一种极不和谐的状态。以前总觉得自己丑,但还没有丑那种程度。另外,到底能不能好,或者好了以后人会是什么样子,都是不确定的。还有我想,在急救室里面住上十多天,自己受了很多罪,最后还是死掉了,还给我丈夫留下很多的债务,所以当时真的是特别不想活了,一心想死。
我丈夫那个时候说了一句话救了我。我说:“你看我这样,以后没有办法见人了,没有办法活下去了。”他说:“我看你没有什么变化啊,跟原来一样啊。”这当然是谎言了,但这句话对我的安慰非常大。他还说,只要你努力活着,不管欠多少债我都在美国打工给你还上;如果你不活了,我也不活了。就这样,我开始努力治病。这件事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当时是直接面对死亡了,就会真正地去思考人生的意义。我这一辈子,到底有没有什么遗憾?我还想得到什么吗?
面对死亡,我想问题的方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那时利益对我已经完全没有意义了。你会回想,一生中做了哪些值得回忆让你感觉幸福的事,也会想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除了突然死亡,人生的最后审判还是存在的,只不过不是由上帝来审判,而是自己审判自己。这个时候,你得完全孤立地直面自己的良心,半点儿假也掺不了,因为自己没有欺骗自己的能力。常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的就是因为人看问题的视角不一样了。活着的时候你总是想要多得,死前则会想自己能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
当时我想,以前做过不少合同,写过不少项目书,但那些都是一过性的东西,自己真的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留给这个世界了吗?什么也没有。我想,或许我的努力是能够给这个社会留下点什么永恒的东西。比方说,留下一颗螺丝钉。我们现在不知道螺丝钉是谁创造的,但我们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肯定有个人创造过这么一颗螺丝钉,这颗螺丝钉留在世界上还在为社会发生作用。我突然发现,当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拥有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的人生是不是还有遗憾,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潜能没发挥出来,你是不是还能为这个社会作出贡献,并把这份贡献留在这个世界上。
当时就想,如果自己还能活下来,自己的奋斗目标,就是怎么能够把自己身上能发挥出来的东西全部发挥出来,把它留在这个世界上,真的能为社会、为国家,乃至为全人类的发展而奋斗。这个就是当初我面临死亡的时候所想到的东西。这是我人生的一个大的转向。从此以后,我开始真正地换了一种视角来思考人生了。这个时候的我,不再去和别人比较,也不再去做一些很虚荣的事情,能够很真诚地面对自己,到底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已经非常清楚了。但当时还是处于一种很绝望的状态,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来。我就想,要是能活下来的话,我一定还要去学习,因为我的特长还是在学习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