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莱叶的挑战(2)

如果宗教色彩的解读强调超越肉体的灵魂,对于德莱叶也有一种更人性本位的阐释,这源自《诺言》的结尾时一幕:当牧师劝慰麦克尔死去的英格的灵魂仍会依傍着他,麦克尔搂着英格的肉身,说:“……但我同样爱着她的血肉之躯。”由此许多评论认为,在发掘人性本质方面,德莱叶可谓现实主义者。持人本主义观点者看来,德莱叶的最后一部电影《盖特尔德》聚焦的主题是—“职责与天性的冲突”,[1]“男性对‘死’的直觉与女性对‘生’的感知”,[2]“悲剧性的个体苏醒与自我认知”。[3] 汤姆·米尔恩认为,德莱叶的作品中饱含着对于“恋爱中的女子”的倾慕:“德莱叶的女主角总是被尊崇的,她们总是因挑战男权世界的规则而备受磨难,但她们拥有某种天赋的、强大的、超自然的神秘力量。”[4]

米尔恩用了“超自然”这个词,这就使得人本主义的解读和宗教阐释殊途同归了。另有学者如巴特雷米·阿曼格肯定了德莱叶作为现实主义者的一面,但他补充道:“德莱叶作品中的现实主义超越了世俗边界,进而通往那灵魂出没的地方。”[5] 让·西蒙罗分析了众多受难者的角色后,得出他的结论:“在灵魂交战场上,最终的救赎植根于人类升华的意志与神的共鸣。”[6] 事实上众多持人道主义观点的学者对于德莱叶的解读带着高度寓言化的色彩,例如菲利浦·帕瑞就认为,德莱叶影片中的室外空间等同于自然,室内空间隐喻了文化。[7]

一定程度上德莱叶也被视作“唯美主义”的代表。持这一观点的学者如罗宾·伍德,他认为德莱叶的宗教感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甚至是冷酷的,“他的作品中,没有自由的表达,一切近于凝滞。德莱叶的上帝如一个严苛的父,冷酷地说着:‘汝不可……’他所有的电影,最后都沉于死的寂静”。[8]伍德进而宣称,在德莱叶晚年的作品中,“坚硬的意志”拒绝了所有感性的感官的体验,而人的活力就此枯竭。[9] 影片从形式至内容都遁入了空洞的学院派,那时的德莱叶,既无活力,亦无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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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Ken Kelman: Dreyer,收录于P. Adams Sitney编辑的Film Culture Reader ,第142页。

[2] Borge Trolle: The World of Carl Dreyer , 原文刊载于Sight and Sound 第25期,第126页。

[3] Parker Tyler: Classics of the Foreign Film ,第43页。

[4] Tom Milne: The Cinema of Carl Dreyer ,第31页。

[5] Barthelemy Amengual: Les nuits blanches de l’me,原文刊载于Cahiers du cinema 第207期,第61页。

[6] Jean Semolue: Dreyer ,第155页。

[7] Philippe Parrain: Dreyer: Cadres et mouvements ,原文刊载于Etudescinematographiques 第53~56期,第17~19页,第100~101页。

[8] Robin Wood: Carl Dreyer ,原文刊载于Film Comment 第10期,第17页。

[9] 同上,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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