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可以像死尸那样让你感觉空虚。我猜大城市的男孩们可能已经习惯了,因为他们每年要处理四、五十个凶杀案。但我却从来不习惯。我看过很多死的野生动物和牲畜,知道死是很平常的事,也知道死亡的过程。还有一种宗教很尊重这种死亡的权利,尊重人走完这最后一步,从直立动物变成平躺动物。昨天,你谁也不是,今天,你却成为光荣的死者,手上套着用橡皮筋捆住的面包袋。我用虚假的生的自信,八尺身躯中的骗人智慧捍卫着我这不断缩小的人类躯壳。是的,尽管我在死亡阴影的山谷中行走,但我会永生。即使我不能,我也肯定不会成为怀俄明州的孤魂野鬼,而且浑身都是羊屎。
我们的工作已近尾声。我们封锁了这片区域,拉起照明灯,而且已经拍完照。在死人面前,每个人好像都不可避免地会有一种过于自信的态度,都有一种你死了我还活着的看法。人类的尸体,生死的转变,总会勾起我心中最不好的东西。我开始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我一直在考虑组建一支绵羊搜救队。”我用手指夹起长裤上的干羊粪,弹到地上。“我是这样想的,绵羊不怕暴风雪,而且从不抗议工作环境。甚至可能吃掉一些乳浆大戟。”我环顾四周,看着那些被霜打蔫的乳浆黄色植物。它们已经被我们赶到山脚下圈起来的目击者吃得只剩一半。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九个小时。太阳已经开始驱散东方地平线上的灰色云层。犯罪现场在一个花圈形状的山脊中间,看上去有点令人沮丧。“你怎么看?”
从剪贴薄上扬起眉毛。“科迪·艾伦·普里查德。”她又垂下眼帘,看着粘贴在正式剪贴板上的狩猎证和钱包。“出生日期,81年8月18日。好像有点熟悉。”
科迪生前看上去好看一些。杀这个年轻人的家伙是对准他的背心开枪的,动作连贯,干净利索。从后面看,仿佛有人在科迪肩膀之间完美地钻了一个孔。从前面看,仿佛有人驾着一辆驿马车从他体内通过。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四肢以普通资深摆放着,胳膊在身体两侧,手掌向着柠檬色的天空。我很想看看科迪的生命线是不是特别短,但他手上已经被套上面包袋。我们在他身旁找到一顶后面有根活动袋子的绿色约翰迪尔牛仔帽,还有一只没有开过火的温彻斯特94款30-30猎枪,已经被运走了。他的衣物情况很糟糕,橙色背心已被撕成碎片,甚至脚上的工装靴看上去也像被绵羊啃过。绵羊们还在他身上睡过觉,在他的尸体变冷的同时吸取他最后的能量。最后,让犯罪实验室的人最不满意的是,它们还在他身上拉了屎。
我用手指着山下的绵羊说:“我估计你可能会想询问所有那些目击者。”
舍温已经担任犯罪调查部实验室主任十七年多。我一直叫她小淑女。怀俄明执法界周期性地流传着许多其它绰号:“车轮上的婊子”,“西部邪恶巫师”,以及“口袋小姐”等。最后这个与犯罪调查部在夏延的“家外之家”有关。那是一个改装的杂货店,通常被大家戏称为“商店”。因此,犯罪调查部实验室的是人通常被称为“口袋男孩”,调查员们则惯常被称为“收银员”。
我第一次见到时,她曾告诉我说,我正好是那种将被她彻底摧毁,让她成就一番个人事业的恐龙。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已经合作过无数个案子,我还是恐龙,但是她最喜欢的恐龙。“那你怎么看?”她终于把剪贴板放低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