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袋形包围圈
全团在公路上走着,队伍拉得很长。士兵们已精疲力竭,几乎一昼夜多没合过眼,一刻不停地在加利西亚的原野上走着。
我们在退却。我们弹药已尽。
团长下令唱歌。
机枪手们矫健地骑在马上,唱起《蓝色的海浪》。
我们听到四面八方都是枪声,爆炸声。给人的感觉是我们好像陷入了袋形包围圈。
我们路过一座村庄。士兵们奔向农舍。我们接到命令——坚壁清野,消灭公路附近的一切东西。
这是一座死村。烧了它不可惜。村里没有一个人。不但没有狗,就连鸡也看不见。通常在村民撤走后的荒村里总会留有几只鸡的。
近卫兵们奔到低矮的农舍前,放火点着了茅草屋顶。浓烟升至半空。
突然死村于一瞬间复活了。女人和孩子满村乱跑。还出现了男人。牛哞哞地叫着。马匹咴咴嘶鸣。我们听到了呼救声、号哭声和尖叫声。
我看到一个士兵刚点着屋顶,又羞愧地用自己的军帽把火扑灭了。
我调转身子。我们继续向前走去。
我们一直走到暮色四合。然后天黑下来了,我们仍不停地走着。四面八方都是狼烟烽火,都是枪炮声,爆炸声。
拂晓前,团长讲道:
“现在我可以说了。有两天时间,我们团处于袋形包围圈中。今天我们走了一夜,终于突围成功。”
我们都瘫倒在草地上,立刻睡着了。
突破口
我记得那个村子的名字叫臭村。
我们在村里匆匆挖好了掩体,可铁丝障碍物来不及设置了。大捆大捆有刺铁丝撂在我们身后。
傍晚我接到命令,要我去团部。我带着我的勤务兵冒着枪林弹雨徒步向团部走去。
我走进团部的土屋式掩体。
团长微笑着对我说:
“小伙子,调您来团部。副官上后方接收一个营去了。您代替他。”
当夜我睡在板棚里。这是我一个星期以来头一次脱掉靴子。
天刚拂晓,我被炮弹的爆炸声惊醒了。我奔出板棚。
团长和参谋们都站在备好鞍鞯的坐骑旁边。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很激动,甚至有点儿张皇失措。炮弹纷纷落在我们四周,弹片嗖嗖乱飞,树一棵接一棵倒下去。可是军官们都一动不动地站着,活像化石。
通信主任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我们团被包围,要当俘虏了。再隔二十分钟德国人就要来到这儿……跟师部已失去联系……我团正面已被突破,突破口宽达六公里。”
团长神经质地拔着他花白的颊须,冲着我吼道:
“立刻骑马去师部,看看他们有什么指示……告诉他们,我们正向我团辎重靠拢,那里有我们团的一营预备队……”
我纵身上马,带着一名近卫兵,顺着林间小路疾驰而去。
这时还是清晨。朝阳把我左方的一块林中旷地照得金光闪闪。
我拨马来到这块旷地上。我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德国人进攻到了哪里。我想了解突破口的整个场面。
我跳下马来,走到小山包顶上。
我全身上下,我的军刀、肩章和举到眼前的望远镜,都被太阳照得闪闪发光。我看到远处有一列列军队和德军的骡马炮兵。我耸了耸肩膀。离得还远着呢。
冷不防响起了炮声,一声、两声、三声。好几枚三英寸炮弹落在我身旁。我刚刚来得及卧倒。
我卧倒后突然看到,小山包下边有一连德军炮兵。我离它至多只有一千步。
又响起了炮声。这回有枚榴霰弹在我头顶上炸了开来。
近卫兵向我招招手。另一只手指着山下的路,那里有一营德国兵开过。
我翻身上马,继续风驰电掣地赶路。
白跑了
我飞马来到一扇大门前。这儿是师部。
我既激动又紧张。军上衣的领子敞开着。
我翻身下马,走进栅栏。
师参谋兹拉特洛甫基中尉疾步走到我跟前,恶狠狠地说:
“什么样子……把衣领扣好……”
我扣好衣领,把军帽戴好。
参谋们站在备好鞍鞯的坐骑旁。
在这些人中间,我看到了师长加巴耶夫将军和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上校。
我作了报告。
“我知道了。”将军恼怒地说。
“将军大人,有什么要我转达给团长吗?”
“请您转达他……”
我感觉到将军的舌尖上正滚动着一句骂娘的话,可他克制住了。
参谋们相互使着眼色。参谋长露出一丝冷笑。
“请您转达他……可我有什么好请您转达给丢失了一个团的人呢……您白跑了……”
我羞得无地自容地走了。
我重又策马疾驰。蓦地,我看到了我的团长,又瘦又高的个儿,手里拿着军帽。风吹乱了他的颊须。他站在野地里,正在拦阻败兵。他们不是我们团的士兵。团长跑到他们每个人跟前,骂他们,求他们。
这些士兵顺从地向林边走去。我在那里看到了我们团的预备营和一辆辆二轮辎重车。
我向军官们走去。团长也向他们走去,一边喃喃地说:
“我的光荣的米格列尔团全军覆没了。”
团长把军帽掷到地上,狂怒地用脚踩着它。
我们都安慰他说,我们还剩有五百个人。人数不算少。可以把我们团重新组建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