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书摘(9)

二、从温州模式看民间投资

改革开放以后,非公有经济获得迅速的发展。但是一如对非公经济有过曲折的认识一样,人们对有些民间信用的形式,也存在某种排斥的态度。比如,对温州的“钱会”就是一例。

长期以来人们谈论温州模式,着重谈它的市场和市场经济,很少谈它原始资本的积累。我是研究投资和投资史的,非常看重对原始资本积累的研究。比如,国有企业的原始资本是来自国家拨款或银行贷款;“文化大革命”后期,上海、常州、沙市和襄樊等城市中小企业的创业资本来自财政信用的“小额信贷”;80年代苏南模式乡镇企业的原始资本最初语焉不详,后来经调查,很多来自“绕规模贷款”。但是对温州模式民营经济的原始资本积累,始终是个谜。2002年夏小军寄给我的一篇《论民间金融在温州模式中的作用》,解开了这个谜。温州模式民营经济的原始资本积累,来源于温州土生土长的“钱会”等民间金融活动,它实际上起了类似于西方国家筹集创业资本的风险投资基金的作用。夏小军估计,温州民间金融的规模约占当地金融总资产的三分之一,在创业资本的形成上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而在这三分之一的民间金融活动中,又有三分之一或一半构成创业资本,成为温州经济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

70年代末的温州,人多地少,教育水平低,经济落后,处于全国平均水平线之下。夏小军观察,是改革开放伊始的两项小小变通政策为温州模式起步建了奇功。一是基层政权允许外出经商的农民可以“挂户经营”,解决了弃农经商者的身份问题;二是温州农村信用社突破了现金管理上 “一定额度以上的款项必须通过支票划转”的限制,允许农民汇入的销售货款提现,使商贩们可以在专业市场上以现金采购,解决了原始小商品市场和国营商业体系之间的资金流转。这两项变通在政策上的重大突破,是解决了商品经济发展初期人的流动和资金的流动问题,使农民经营的小商品在计划体系之外有进行大空间流通的可能。 当然,这还只是影响了商品流通的方式和流通的空间范围,虽有破冰之效,却不是本原性的力量。温州模式的快速起步和持续发展的关键还是在于其民间资本的形成。

温州的发展是从小商品的流通和生产开始的。组织小商品的生产和流通,需要有一笔最低的初始资本。著名的桥头纽扣市场在起步阶段,本地并无生产厂家,而是从全国各地采购纽扣运到桥头市场上批发销售,其资本规模至少要有几千上万;而面向全国零售商推销纽扣的推销员,至少也要有三五千元的资本才能从事商业推销活动,否则所获利润不敷差旅费支出。他们的初始资本从何而来? 1978年的温州,人均年收入只有113元,这个收入水平连吃饱肚子都有困难。农民既无积累,也无法贷款,如何筹集最初的经商资本?考察发现,温州农民(也包括城镇个体商户)的创业活动均与当地民间金融活动有直接关联。

温州民间金融的主要形式:一种是“会”,一种是经“钱中”居中牵线的借贷,还有就是亲戚邻里间的直接借贷。“会”是最基本的形式,对初期资本形成的贡献最大。

温州民间的“会”,一般叫“钱会”,也有叫“聚会”、“邀会”、“成会”和“呈会”的,“呈会”的叫法最接近温州方言的发音。《温州市志》(1998年版)民俗卷对“呈会”条目如此介绍:“急需钱用,借贷无门,乃请亲邻戚友呈会。会钱多少视邀会者即头会人需要而定。通常十个会脚(会众)。头会人要宴请会脚,称吃会酒。第二会起,每月定期摇会一次,以骰子点数最多者得会。已经得会者,每月将会钱交给头会人,称拔会。呈会月利一分至一分五厘,亦有不计息,故迷信者常祈求神灵保佑其尽早收会。”用金融界的术语来描述,“呈会”活动是集中十个人的小钱,济一人之急,先得会者如借债分期还本付息,后得会者如储蓄零存整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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