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用漫画约定的荒诞漫画
先来看一个例子[图6-1]。立石大河亚(タイガー立石)创作的单行本漫画作品《虎之卷》(虎の巻,1982年),是日本现在已颇为罕见的无声漫画。与欧美的漫画书一样是左开本,从左往右阅读。
两个人摇着绳子,不知不觉间绳子变成了豆荚,从豆荚里蹦出来一些奇妙的豆娃娃。在故事漫画占据主流的日本,几乎已经看不到这样高纯度的荒诞漫画了。作为我个人来讲,很想看到更多这样的作品。但如果有人说“那你就自己画吧”,我可就该犯愁了。因为画这样的画很劳神却并不好卖。
原本意味着绳子的一条线,因为要画摇晃它的样子,就变成了很多条线以及表示动感的线(动线)的群体,这些线条的弯曲看起来很像豆荚,于是从这个类似中产生了创作灵感。这时,仅用一条线来画一根绳,和用数条线来表现绳子的晃动,成为这幅荒诞漫画的妙处所在。这是运用前一章谈到的线条多义性得来的灵感。
这个作品的前提是用一条线来抽象化地表示一根实际上比较粗的绳子。但是只靠一条线还不能与豆荚相似。所以利用漫画(与读者)的约定,通过描绘多条线来表示绳子的运动,而使其类似于豆荚。灵感不仅基于表示某事物的线条,而且基于表示某事物运动的线条而得以成立。
绳子→运动→豆荚,这一变化过程实际上是反向运用漫画表现中的约定才成为可能的。
虽然同样具有线条原初性多义性的趣味,但这里的情况与前一章的谷冈泰次、杉浦茂稍有不同。立石大河亚有意识地将漫画的约定作为一个支点,从漫画中指示各种事物的线条,实际上不过是线而已的认识中创作出了荒诞。所以,他的作品给人颇为理性的印象。
还有一个作品,画的是从地平线下长出来的山被地平线切断后又被搬走的过程[图6-2]。这也是通过违反用一条线来画地平线这一与读者之间的默契约定而创作出的点子,是一种分了格的骗人图。一般来讲山如果变高,地平线就应该隐藏在山的那一边,但是这里却画它把山截断了。这时地平线不再是地平线,暴露出其仅是一条抽象短线的性格。
这位漫画家可以说非常理性地执着于线以及线所画的形状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其结果就是切断了约定中所指示的事物或风景与线条之间的关系,而这种做法反而让人们意识到漫画约定的存在。在这个约定俗成中,单纯的线,一旦在某种相互关系中被画成某个形状,那么它就是一条运动的绳子或一道地平线,而不可以逾越。
漫画表现是约定的集合体
线条画本身其实就是靠着这样一些约定的集合而成立的。在一个圆里,只要画上两个点,看起来就成了人脸,这也是一种约定。不过,这是从人类被本能地植入了约定的意义上来说的。公共厕所里指示男女的简单图标,通常也是无论谁看了都能辨别男女的约定,但如果这个信息是通过领带或裙子等符号来传达的,那么它就不属于本能而属于文化上的约定了。
上一章举例说到,弧形的话框给人温和的印象,仿佛要炸裂开来的话框给人紧张感,这都是人看到线的某种形状后自然而然会有的反应。不过,“在这样气球状的东西里加入文字,代表人物说的话”,则是漫画表现中的人为约定。说得极端一点,大部分漫画表现都是这样。在漫画表现的默契约定中,另外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例子。
比如“汗珠”亦是如此。漫画人物在吃惊的时候、或有些焦躁不安的时候会流汗。要说人在吃惊的时候实际上会不会流汗,应该说很少能流出肉眼看得见的汗珠,所以这是漫画式的夸张。但是,漫画里面只要在脸颊画上汗珠,就表示“有些焦急”的意思。这样的汗珠作为“焦急”、“不安”的符号,从底画中略微独立出来,起着修饰语般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