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仅是距离问题。人对于自我,无论是当前的还是过去的自我,他都丝毫不感兴趣。在我看来,尤其这一点才是我过去所接受的精神分析的主要结果:对于当初从中感受到的东西而言,我的过去已经不再让我感兴趣。这就像照片一样:人时常想着它们……当一家人在一起时。但至于自己……他已经死去了。他只是因为周围有其他人才得以复生,这些人就像自己某种生活经历的见证人。这已经成为“历史”。有时您会遇到家里的一个人和您谈起您小时候的样子,并对您说:“大家在一起的时候你好像在想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你不说话,大家说:她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呢?”等等。我一点也想不起来我当时在想什么事,但既然大家都和我这么说,我就通过他们的话和他们一起见证了儿时的我,并且我承认我当时应该就是照片上显示的那个小姑娘模样。对我来说,这些是快乐往事所留的些微痕迹。可能一些人对我的表情保存有更令人难受的记忆。但我自己却不是这样。无论如何,我回忆不起当时的快乐,而只是记得曾近距离地亲历过生命中的片刻时光,有一个应该是我的人当时是快乐的。相反,对于春天的气息、复活节到乡下度假时自然的复苏……四月份巴黎的几场暴雨,我则怀着非常明确的感觉回忆起来:我惊喜地发现这居然能够存在。这与我现在的样子还是有关系的,我有时会感受得到。如果这是自身具有的儿童与成人双重身份的重新统一,这个时刻也许能真正用现在时来度过。在与自己和解的从容中度过。当人们说自己在寻找某种统一时,我认为就是这种统一。不能把它与人们以为的在胎儿生命状态中与母亲曾拥有的统一相混淆。这是幻觉。这种统一从未存在过。他们从未与母亲融为一体:胎儿裹着胎衣呆在母亲腹中,这不是统一,也未曾有过统一的感受;当然曾经有过化学和物理性传染:母亲的温度给胎儿带来温暖;母亲的生命就是胎儿的生命;母亲血液中的糖分供养着胎儿的血液;这是一种生理交流,胎儿能捕捉到外界的声音和母亲的一部分声音,但从未有过融合……人们所寻找的所谓与母亲的统一,我不认为它是与母亲产生的。我的记忆使我激动地重温呼吸和嗅觉带来的与宇宙现象相关的感受。我思索这是否是人从其与父母的关系历史中分离出来的真正个性。此时,人在其与世界的关系中所拥有的特殊敏感性获得了解放,最终说来它剥离掉了其余的一切东西。因为我不是家里唯一的孩子(我是7个孩子中的第4个),我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围着。然而我自己所感觉到的真的只是自己。那里的其他人也许感受到了相同的东西,但它没有获得交流。这些人没有对我说:“我多么享受春天啊……”这是一些从未被说出来、但也许被人分享的感觉。因此,当属于自然地理、天气等范畴的某种东西让我产生上述感受时,还有除我之外的其他一些人在当前生活中的其他时间感受到了……此时,我又变成了我小时候那个小姑娘,我感受到的可能是一种无意识的记忆(réminiscence),这像是一种感觉闪光。
我们每个人都对自己膨胀的自恋心理保存着些许回忆。如果这种记忆重现被归因于与第三者的重逢及其所讲的话语,那么它肯定将比重温一处地理空间、一种气候或一次宇宙事件时重现的记忆更为脆弱。此时,我们体验到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归根结底,因为人们被迫背负过去和祖先的生活经历,人的生命状况难道不就是把自己从胎儿时期所留的伤痕、所受的创伤中解脱出来吗?
既然我们由此构建了自己,我们是不能从中获得解脱的。1981年出生的儿童与1913年或者1908年出生的儿童是不一样的。这不是法国土地上的同一种儿童……他所拥有的自己父母的过去是不一样的,父母的过去用前期感觉财富(capital pré-sensoriel)培养了他,这笔财富需要他去发展,就像他身上一张要冲印的照片。他的感觉中最初存在的就是这个。人生下来并不是克罗马农人(Cro-Magnon),记忆如同未曾使用过的原蜡。根本不是这样。我们自身包含了父母和祖先的所有记忆。我们的生命代表着一部历史,即使我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我们是从这部历史开始成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