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些说不出的忧伤(13)

可是在那一刻,我觉得张莉莉和大人们不同。她之所以要这样赞美我,是因为她想要讨好我,我给了她安慰,让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差,没有那么坏;而她,也想要安慰我,让我也找到温暖。这点和秘密花园里的玛丽和克力文的情形非常相似。

克里文一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因为他是个残疾人。在父亲和叔叔以及一大群的仆人眼里,他只是一具活着的僵尸,他们从来不愿意把爱给他。他得到的只是一日三餐,还有那些看似为了他好的各种规矩和条例;而玛丽除了自己和自己发脾气之外,没有人关心过她的内心感受,更没有人愿意和她谈心。他们两个人相遇之后,两颗孤寂的心,就会互相靠近,寻找温暖和依赖。

张莉莉和我,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孩子。我们的内心里孤单,外表却看起来有刺。渴望有个人来陪,却讨厌被管束。不过,我和她的不同在于,我想要做我自己,并且习惯用书相伴,而她,似乎太孤单,所以才渴望热闹,害怕冷清。于是,她说话才会那么大声、蛮横、霸道、爱吵吵嚷嚷,想用别人的关注得到安慰,安抚内心深处那个忧伤的小孩。

张莉莉说,她曾经很努力地想要考个好成绩,把学习当做唯一能够获得幸福的途径。她以为,只要学习好了,就能得到父母的爱。可是到最后,一切都未能如愿,大人的想法和要求,总是此一时彼一时。

自从她发现自己有了弟弟,才恍然明白,原来父母的爱都给了弟弟。从那以后,她情绪越来越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读书,为什么在活着,她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

张莉莉心里的无奈,我完全可以体会。我甚至也明白了她为什么喜欢骂老孙头,喜欢给老孙头起外号,她是想通过这些事,证明自己多么不值得大人们爱,多么不够好。

我能理解她的内心,别看她外表上那么霸道,爱骂人,可是她的心里,一直都想做一个好孩子,以讨好她的老爸老妈。现在,她连做好孩子都没有机会了,那么就彻底地做一个坏孩子吧,这也许就是她的内在小孩想要说的话。

我对张莉莉的内心,了解得越清楚,就越能见识到他老爸的厉害。他老爸是学校的副校长,总是板着脸,一副很严肃的模样。我每次见到他就会想,他为什么要板着脸呢?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呢?

有次他到我们班里来,看见有人在说话,他一把拽出去,推推搡搡地,叫那个学生立正站好,罚站在走廊上。然后他背着双手,转身用一双大而可怕的眼睛瞪着大家,那目光简直像要吃人。好多同学看见他铁青着脸,都很害怕,每次开大会就会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大家背后都叫他“大魔头”。?

当我看见张莉莉的老爸那张铁青的脸,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我的姥姥,还有我的老爸老妈的那张脸。他们的脸是不同的,姥姥的脸上只有慈祥、和蔼,而他们的脸上只有严厉和装出来的凶相。

为什么人们脸上的表情会不一样呢?姥姥的脸,给我的是爱和安详,她会让我感动,让我由衷地服从,我还会想要讨好她,想要回报给她点什么;而这些严厉而又苛刻的脸,带给我的只有恐惧、焦虑,还有叛逆和破坏力。所以当我每次看到那些假装很严肃的大人,就会下意识地想要去搞点恶作剧,作弄他们一下,我讨厌他们那副假模假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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