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阴谋 十(2)

王后再次称谢,然后命人取过笔具竹简,请宋钧开列药方。宋钧凝神端坐,刚刚写下“血府逐瘀汤”几个字,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心想,国王不喜嘈杂,内侍宫娥举止行进无不蹑手蹑脚,什么人竟敢如此放肆。却见王子满含鄙夷地撇了下嘴角,小声嘟囔了一句:“讨厌,那个人又跟来了。”

“童格罗,不得无礼,”王后轻叱,“也许你叔叔有什么急务。”

话音未落,辅国侯凯度多排闼直入,脸色沉郁而愤恨。王后起身相迎,说:“凯度多,怎么啦,你的气色难看得很。”

凯度多没有回答,严峻的目光扫向宋钧,问:“这人就是黎贝耶长老请来的医士吗?”

“是呀,”王后诧异于他的语气,犹疑着介绍,“宋先生不负盛名,诊断准确无误,脉案条理分明,能够请他过来,实在是楼兰的福气。”

“可惜不是国师长老的福气。”凯度多冷冷地说,拔出佩剑直挺挺的指向宋钧。宋钧正准备上前施礼,一下子惶然失色,王后母子和殿上的婢奴也错愕不已。

“你这是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王后颤声问。

“不久前国师黎贝耶中毒身亡,喝下的药酒是一个汉人赠送的礼物,此人正是这位宋先生的同伴。”凯度多忿然道,剑尖越发逼近宋钧。

宋钧更加震骇,王后也惊惧莫名,匆匆问了些情况,难以置信地说:“凯度多,你怎么能确定这件事和宋先生有关联呢?”

“人是他带进‘神雀苑’的,凭此一点就无法洗脱嫌疑。”

“宋先生,”王后转向宋钧,近乎天真地征询,“请你讲实话,究竟有没有参与此事,和那个姓方的汉人又是什么关系?”

“王后明鉴,宋某半生行医救人,岂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其实我和那位方公子也是初交……”宋钧五色失主,唉声叹气地把如何结识方品奇,途中向赤朗买酒以及进入楼兰后的经历和盘托出。

“原来也是出于恻隐之心,”王后说,“那个酒商不会有问题吧?”

“他又不知道酒是送给谁的,就算作手脚也不该无的放矢吧。”凯度多说,“最有可能的情形是,那个姓方的是主凶,而宋钧是策应……”

“宋先生绝不会是同谋。”童格罗王子忽然插话,稚气的声音十分坚决。

“哦,为什么?”凯度多说,神情略带几分迷惑。

“很明显,宋先生应聘来到楼兰,如果蓄意毒害黎贝耶长老,为什么不选择即将离去的时候行动呢,而在案发的同时进入王宫施诊,岂不是自投罗网,毫无退路,你们见过如此愚蠢的汉人吗。另外,汉朝同我们多年交好,即便楼兰内部的政见纷争引起对方的责难,也不会向一个正直善良,且以亲汉派著称的大臣下手吧。”

“那么,姓方汉人的行径该如何解释?”凯度多质疑。

“人心叵测,难以逆料,也许他假装受困于途中,就是想利用宋先生的慷慨混入楼兰。既然捉到了疑凶,严加审讯便可查出真相,何必来这里牵三扯四呢,不但冤枉了无辜,又耽误了替父王治病,你也未免太不明智了。”

说到最后,居然是训斥的口吻,并显得几分老气横秋。王后既惊奇,又好笑,板着脸责备道:“童格罗,不许这么对叔叔讲话。”

“童格罗长大了,”凯度多并不气恼,紧绷的面孔反而松弛下来,“说得也是,宋公行医积德,在北道诸国争相传颂,也不会有此残忍毒辣的手段。看来我一时气迷心窍,不分是非,让宋先生受委屈了。”

他收起佩剑向宋钧道歉,宋钧长吁一口气,不迭还礼,然后又致谢王子:“殿下审思明辨,宋钧不胜钦服。”

“不必客气,”童格罗矜持地说,“先生只管替父王诊治,一切无需操心。”

“敢不殚精竭虑,”宋钧应承,犹豫了片刻又忍不住问凯度多,“不知……那位方某人此时怎么样了,辅国侯打算如何处置?”

“收监候审,等待发落。”凯度多凛然作答,“我们和汉使早有约定,触犯楼兰律令的汉人一概在当地伏法,谋害国师罪不容赦,姓方的家伙估计难逃五马分尸的酷刑。”

“啊……”宋钧面色黯淡,像是惋惜,又像是怀揣一份难辞其咎的惭惶,“当初在半路相遇,方某人虽说服饰和举止有些异常,却也面貌端正,谈吐斯文,看上去不像歹人。本来我念及同族之义,想帮他度过难关,不料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是呀,世事难测,黎贝耶长老虔心向佛,慈悲宽厚,谁能想到最后落得个如此惨痛的下场呢。”王后伤感叹息,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众人戚然无语,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无比凄厉的哀号,侧身回望,不由得一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形容枯槁的国王安摩希那已站在寝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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