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匈奴首领不耐烦地咒骂着,手里的短剑再度扬起,但不等落下,赤朗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方木简,高举过顶,大声喊道:“且慢,我是乌孙国的臣民,曾经替高贵的左夫人效过力,您不能随便杀我。”
那方木简上镌刻着数行文字,并有几处火烙的印记,大概是乌孙国颁发的“关传”。据《汉书》记载,当初乌孙“户十二万,口六十三万,胜兵十八万”,作为西域大国,自然受到汉朝和匈奴的重视,也是双方结交拉拢的对象。在汉朝先后遣嫁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的时期,乌孙昆莫也迎娶过匈奴女为妻,并封以“左夫人”名号,地位甚至超过汉公主。赤朗刻意提起“左夫人”,就是希望匈奴首领念及这份香火之情网开一面。
匈奴首领稍作迟疑,缓缓收起短剑,却还是一脚踹倒了赤朗,嘴里用北道诸国的通行语嘟囔了一句。“乌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转过头来,忽然发现了宋钧和方品奇等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的光芒,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方品奇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根本不敢正视对方的脸庞,一股扑鼻膻味接近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片浓重的杀气。
“汉人,你们从哪里来?叫什么名字?”首领发问。
“鄙人宋钧,从渠犁来。”宋钧抢先答道。
“哦,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医士?去年僮仆都尉征召,为什么不见人影,难道没把大匈奴的号令放在眼里吗?”
大约在汉文帝前元年间,匈奴骑兵西进,攻入准噶尔盆地,并从天山东麓的缺口打入塔里木盆地的东北,征服了西域的许多国家,后在焉耆、尉犁等地设置“僮仆都尉”,控制商道,掠夺财富,“敛税重刻,诸国不堪命”。匈奴使者所到之处,沿途各国还须供应一切用度,不得留难。
“当时宋某在龟兹游历,确实不知僮仆都尉传唤的事情,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天性,原本没有畛域之分,还望首领明察。”
从前额的细汗看得出宋钧的紧张,却又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沉着应付着对方的指责。匈奴首领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转而盯着方品奇,大声问:“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是……”方品奇喉头发堵,嘴巴开合了几次难以成句。
“你是哑了?还是聋了?我的问题不难回答吧。”首领催问,方品奇越发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他是……”宋钧试图替方品奇解围,却遭到呵斥。“闭嘴,”同时下令,“搜查他们,一个也不放过——”
四五名如狼似虎的匈奴兵冲过来,挨个搜检宋钧一行的衣物行囊,川资、药匣、干粮统统翻了一遍,并没有多出什么可疑的物件,只是少了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证明方品奇身份的“过所”。
“出门竟然不带任何信符?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的,莫非汉军的奸细?”匈奴首领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拔出短剑压在方品奇肩头。
“宋某担保,这位方公子绝不是汉军的细作……”宋钧又挺身而出,却被匈奴首领一掌掴在脸上。“废什么话,给我跪下,全部跪下!”
慑于淫威,宋钧和赤朗等人只得纷纷屈膝,莫敢仰视。方品奇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从小生长在久已废除跪拜礼的年代,他难免产生奇耻大辱的感受,但更多的还是悚惶和畏惧,暗暗猜测,匈奴人是不是要血洗全船?自己是不是即将化作剑下的一缕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