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远方的远方是此地(6)

后来的事,艾姝现在还觉得唐突,她竟然跟这个叫天一的大男孩去了附近的一家西式休闲吧。天一说,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就一起吃个饭吧。他跟朋友一起出来,后来走散了,手机也没电了,就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休息。

天一很风趣,也挺健谈,他说自己刚刚毕业不久来深圳工作,在一家公司做技术支持,老天故意让他跟那帮狐朋狗友走散,就为让他遇见艾姝这个柳仙,因为他姓柳。出了休闲吧门口,上来一个卖玫瑰花的小孩,光裸污黑的身子硬要往天一身上挤,求他买一朵花,天一摊摊手,掸掸衣服上的污迹,买花消灾吧。艾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就当生日礼物。天一马上又追回小孩,要买他手上所有的花,补回给艾姝当生日大礼,还没付完钱,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又钻出几个手捧鲜花的小孩,嗷嗷待哺的小鸟般围着高高瘦瘦的天一。笑得艾姝拉着他就跑。

玫瑰花很艳,火似的一团,艾姝把它插在玻璃瓶内置于墙角,浓郁的香气使艾姝不得不时常想起天一那天晚上的模样,她对自己说,这花是个意外,天一也是个意外,人生里其实也是有许多意外的,谁也想不到,也是不能控制的。

绿

何工跟工厂另外一个员工阿标在厂区外的农民村合租了套房子,阿标谈了个本地女朋友,常常住在丈母娘家,何工乐得一人独享。他是元老级的人物了,在工厂干了六年,从最初的流水线工人到现在的工程师,一种走来磕磕绊绊。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的他,好在人机灵好学,把各条流水线摸熟了,又报了个技术速成班,硬着头皮东问西问啃了几本资料书,总算一步步混进了一人一桌的办公室,胸前也佩起了红亮的工程师标牌。说是工程师,其实工厂里能有什么技术含量,无非修修补补辅导辅导新员工熟悉一些基本技术知识。

他建议新怡也搬出去住,住得好一些,伙食也可以好一点,宿舍里禁止做饭,食堂里的饭菜,名字倒是挺好听、花生褒猪手、爆炒白菜、黄豆烧排骨、清炒土豆丝,可实际上,都是些水煮菜,肉块比沙漠中的绿洲还稀缺,菜的味道也可疑,台资企业是出了名的抠,新怡怀疑,那些菜不是处理的烂菜,就是剩菜。吃得她面黄得像祭祀的纸钱,下巴都尖了。

就这样,新怡跟何工的临时厨房就合伙拼起来了。

别看何工是个结了婚的男人,对家务活却一点也不熟,在家总是老婆伺候惯了的,出了门,也改不掉好吃懒做的毛病,有新怡帮忙,他当然求之不得。

工厂里渐渐就传出了不好听的话。先是技术部同事的眼光,他们总是有意无意地把何工和新怡扯在一起,有什么事,也推他们俩一起上,嘴巴上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们是师徒吗,师傅跟徒弟还讲什么客气,随便用,随便用。何工是个无所谓的人,对他们的话,顶多以玩笑的语气一笑置之,众人就说得越来越难听。

新怡可听不得这些话,她还是清清白白的人,不是不会喜欢何工,最初她见到何工时,只觉得这人五短身材、一身土气、人也长得丑,扮演武大郎挺合适,妆都省了,但后来经过接触,新怡觉得,何工其实是个适合做丈夫的人。但那也是人家的丈夫,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办公室的人再在她面前说这些话,新怡就黑了脸回嘴,嘴巴像爆豆子,辟哩啪啦地抖落一地,让说的人吐出的话站也站不稳、走也走不稳,反惹来一阵哄笑。

这天新怡又到何工宿舍去吃饭。是个星期六,新怡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她工资不高,菜金都是和何工平摊的,但新怡会持家,从小家里的家务活大部分都是她做,买菜更不在话下,同样的价钱,新怡买的菜比人家的份量多,质量也好,连她妈有时也忍不住夸她,新怡,你比我还要会过日子呢。

同住的阿标又回丈人家蹭饭,却换了一个年轻人,长得挺好看,白白净净,留着半长的头发,不时地往后甩一下,像演示洗发水广告。何工介绍说是他远房的表弟,叫孙阳,前几天跟老婆通电话,才知道也在这个工业区的厂里上班,竟然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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