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口清之:与其说是高房价的问题(2)

中国的高房价问题,实际上是收入差距问题

问:有意见认为,中国目前的发展阶段与日本战后的高度发展时期更相像。这种意见同时认为,在这种高度发展时期,伴随着城市化等进程,土地以及房地产价格上涨是一个必然的现象。我知道,日本战后高度发展时期的地价与房价确实也有过较大幅度的上涨,但问题是,当时日本的房价也远远超过日本普通国民的收入水平么?

答:没有,那时候一栋普通的日本住房是一个普通国民年收入的四五倍,中国则是十几二十倍。

产生这个问题的根源,是中国的贫富差距。日本的贫富差距比较小,除去很有钱的一小部分人,没有多少人会买那么高档的不动产。但是中国正产生越来越多的富翁,这些富翁比日本富翁还要有钱,他们的购买力转化成为强有力的对不动产的需求,从而导致了房地产价格的上涨。

中国的问题,与其说是高房价的问题,不如说是买房一方的收入差距的问题。有钱人和穷人的收入差距非常大,只有有钱人才能买得起房。中国社会现在对有钱人来说很舒服,但是对穷人来说却很辛苦。

日本在高度成长时期没有这么大的贫富差距,当时的基尼系数①在0.32、0.31左右,战后稍微高一点。在高度成长时期,日本强化了所得再分配制度,即让有钱人缴纳更多的税,同时遗产税很高。因此在日本,三代连续有钱的情况很少。这些政策使得日本国民的收入水平很均衡。

中国的问题是,收入水平的制度和框架非常不完备。

如何再分配?比如可以规定最低收入,未达到最低收入的部分,由国家分配。另外,还可以加强教育、医疗、公共服务等支出在财政支出中的比例。国家为穷人做的事还不够多,这是中国最大的课题。

中国房地产业问题产生的另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房地产开发成为地方政府非常重要的财政来源。因此,要使房地产业得到健康的发展,需要创造另一种机制或者制度,使得地方政府即使不从房地产开发中获得收入,也可以有充足的财政收入。这是非常重要的课题。

问:如果政府遏制有钱人投资买房,能解决问题么?

答:解决不了,因为有钱人不甘心把钱放在家里,他们不能投资房地产,还是会投资到其他地方,比如股市。

问:但是,房子是事关民生的,股票却不是没有了就影响生活品质的。

答:但是即使不让有钱人买房,现在很多手里有房的人是通过很高的价格买下来的,这个价格穷人是买不起的,有钱人当然不愿意降价卖出去,那么住房供给必然就会变少,在需求还是那么多的情况下,房价就会变得更贵。

所以,只要不解决贫富差距,中国的房地产投资就不会停止。

问:需求无法控制,那就只能从供给那一头下功夫。目前中国大力推进的保障性住房建设是否是解决之道?

答:这当然是好的,这其实是收入分配的一部分。到2013年,中国将迎来人口红利的顶点,那样风险会变高。在社会结构大变之前,要赶紧做好收入再分配工作。

人民币不需要迅猛的升值

问:日本政府控制日元升值的历史似乎与现在的中国政府控制人民币升值的过程很像。

答:一般货币升值对出口企业将产生负面影响,因此一般出口增长率不太强的国家很怕贸易逆差带来大的问题。但是现在的中国和以前的日本,以及以前的韩国,都是出口增长率很高的国家,现在中国的出口增长率和当时日本的出口增长率差不多,但是当时日本的经济水平不算世界一流,没有现在这么强大的研发力量。日本企业从20世纪70年代慢慢开始提高自己的研发力量,所以日本到了20世纪90年代才开始达到第一流的水平,比方说20世纪90年代,丰田汽车公司、日本松下电器产业株式会社、日本索尼株式会社的产品才开始被美国人认可为世界第一流的产品。在20世纪80年代日本的制造业其实还没有超越美国和欧洲,只是某些小型产品达到了一些高度,但是总的水平还没有超越美国和欧洲的水平。虽然现在中国在高端产品的出口竞争力上可能还没达到日本的水平,但是中国现在正处于产品技术的中间发展阶段,中国的出口增长率应该说已经是世界第一了。

一般来说,达到了第一的出口增长率之后,出口量增长的速度会越来越慢,因为达到第一之后需要更强的研发力量。迄今为止,中国能利用美国、日本、德国以前的经验和技术,所以比较简单地就能提高自己的力量,但是在达到最高的出口水平后,中国就需要自己研发新的技术,这需要比较强大的技术和力量的支持,那时候出口增长率的增长就会比较慢。所以,现在中国的出口增长率提升得越快,货币面临的升值压力也就越大。这时候政府太控制升值的话,市场就会产生比较激烈的反抗,这是日本当时的经验,也是中国值得借鉴的一个教训。

现在很难说国际市场对中国汇率的预期,从中国长期的趋势来看,中国的贸易顺差会越来越小,因为世界经济在今明两年都不太好,金融危机的后影响持续期比较长,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于中国来说出口环境很不好,所以出口增长率不会像以前那样升得那么快。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不能单纯依靠外需方面的推动力,如果中国今后要使国内生产总值保持8%的年增长率的话,需要提高内需。而要提高内需,就需要扩大进口,这是一个经济规律。比如中国已经开始增加原油的进口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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