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14)

张杰自看守所出来后自己讲,当时他被村民捉住,被打得七窍生烟,后来被公安铐走。在刑警队里张杰不肯说同伙是谁,又被抽个七荤八素,踮着脚尖被铐在铁窗上一夜,第二天直接丢进了看守所,也就是黄国明的叔叔黄瑞云任所长的看守所。在被村民捉住前,张杰已经把军刺丢了,因为没有凶器,黄国明几个人受的也是轻伤,张杰只被治安拘留十五天。治安拘留本该送去拘留所,可张杰被送去了看守所,黄瑞云磨刀霍霍地正在等着他。

号子的铁门在张杰身后沉重地撞上,发出一声巨响,抱着一床油腻军被的张杰被惊得一抖。屋里光线晦涩,一束阳光穿过高处的小方孔,斜斜地切过房间。光柱里无数微尘舞动,十几双眼睛在暗处森森地盯着他。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张杰发现这个号子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张杰看见的全部是陌生阴冷的脸,十几个犯人都是外地人。

号子是一个三米宽,七八米长的房间,靠窗的一边砌成一个高约四十厘米高的水泥台子,就是通铺。小方孔对着的另一边是一道水泥砌的槽口,就是便池。号子里犯人的地位,就根据铺位离便池的远近来区分。离便池最远的位置是一铺,号长的位置。

“蹲下!”一个尖嘴猴腮的光头一脚踩在张杰屁股上,张杰一个趔趄,顺从地蹲下。

“犯的什么案?”问话的人坐在一铺,一张肥脸,东北口音。

“斗殴。”张杰谨慎地回答。

“知道规矩吧?”

四个人已经逼住张杰,张杰转身去拍铁门,被一条头巾从后头勒住嘴拖到过道中间。没有背景社会上又没有名气的犯人进来,一般要被修理一顿,里面的人称这是过关。张杰那天并不是过关,是被暗示过的外地犯人往死里整。那是张杰记忆里最黑暗的一天,之后张杰的阴毒残忍,和这一次的遭遇有很大关系。

第一个游戏是吃“夹心馒头”,几个人架住张杰站好,身前身后两人同时出拳,前心后背同时中拳。这样来回吃了几轮,张杰已经瘫软在地。

第二个游戏是“坐飞机”,张杰双手被两人反拧,头几乎都要低进裤裆里,被押着在通铺和墙中间的一条狭长通道里来回走圈。张杰几乎能听见手臂和肩膀连接的位置发出折断的声音。

第三个游戏是“吃腮梨”,十几个犯人轮流上来,对准张杰腮帮子使劲一拳。开始张杰只感觉到满脑袋金星乱飞,慢慢地他就觉得自己的头是一盆糨糊。一拳下去,糨糊在里面便来回震荡,牙床已经被打松,嘴里的皮肤被牙齿撞击得血肉模糊。“梨”还没有吃完,张杰晕了过去,迷迷糊糊地听见对话。

“你妈的,装死是不是?!”几脚重重地落在张杰后背。

“操!别真打死了,先歇了,明天再弄。”

半夜张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便池边上,脸贴着冰冷潮湿的便池,一阵阵骚腥的气味熏得他一阵干呕。张杰没有动,长时间就以醒过来的姿势躺着,月光漏过小方孔,在地上映出一块雪白,泪水滑过血污的脸,流进伤口,有轻微的刺痛。张杰想起了他的奶奶,想起了抛弃他的父母。

“我不会再让谁欺负我!以后只能我欺负别人!”黑暗里响起轻轻的呻吟,一个少年的誓言。

张杰在看守所关了一天就被放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把牙刷把子拗出尖利的断口,吞进了肚子。看守所怕事情闹大,把张杰送去医院抢救过来,让他签了张表格,意思张杰算释放了。

病房里站满十几个人,走廊里还有十来个。护士本来想赶他们出去,可见这群少年一身匪气,满脸桀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冷军看着满头满身纱布的张杰,拳头捏出了水。

“来支烟。”张杰虚弱地说。

冷军点了一支烟扶张杰靠在床头,张杰一阵咳嗽,腹部缝合的伤口渗出鲜血。

“让你受委屈了。”冷军拍拍张杰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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