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亮的日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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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得很快,自铁路台球厅的事情以后,冷军三人都没再回家里住,一是担心疤面和王勇报案,也是防着“十三太保”来寻仇。他们在市郊租了套独门独院的房子,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槐树和一根锯掉树冠的粗大树干。平时几个人很少外出,出去一次就买够几天的食物。骆子建闲着无聊,天天围着树桩走步,出刀。冷军眯着眼靠在院子里晒太阳,连着看了几天骆子建练刀的套路后,冷军也开始围着树桩练刀。骆子建觉得冷军虽然不像他从小就习武,但冷军对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击倒对手,有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两人沉稳地走步,观察想像中的假想敌。意念中空隙出现,心到手到,瞬间出刀,命中目标,一根粗大的树桩被两人砍得刀痕累累。张杰觉得这两人很无聊,对着一根不会动的木头一看就是一天,而且还能看得浑身杀气腾腾,他不知道这几个月的深居简出,冷军和骆子建对刀的使用和控制,再不是普通人的胡砍蛮捅。两人现在就像躺在冰水中的一柄利刃,冷静锋利、寒光凛冽。

在院子里闷了几个月,张杰终于出去重操旧业,一是想出去透透气,再是三人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外头一直很平静,“十三太保”也没有报案。每次回来,张杰带回牛肉、烧鸡,也带回外面的一些消息。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座城市并未因“十三太保”的覆灭和冷军三人的藏匿就开始平和。沸腾着野心与虚荣的热血,同样在另一些年轻人的身体里流淌,几伙势力正悄然形成。

张杰像往常一样,尾随着猎物,伺机下手,而几个人却一直尾随着他。跟到一个烟摊前边,张杰得手,疾步离开。在一条僻静小巷里张杰停下,把包里三百多块钱塞进袜筒。张杰看一眼黑色人造革包,一面印着长江大桥图案,一面印着“上海”两个字。空包划着弧线甩到屋顶,张杰发现巷子两头堵上了人,都吊着膀子走路,穿没有外套的军袄,混混儿两字写在脸上。

“哈,华子,长出息了,你妈的想吓死我!”张杰认出其中的一个人。华子一直在南城郊混,有田不种,天天跟着社会上的人蹭点吃喝。张杰觉得今天华子要敢对他动手,这世界真是翻了天了。华子没搭茬儿,和几个人逼住张杰。

“拿出来。”为首一人带点儿南郊口音,虽然白白净净,也能看出是农民堆里混出来的刁民。这就是后来一直被冷军追杀的黄国明,也是看守所所长黄瑞云的侄子。

“行!你们连冷军的钱也敢拿。”张杰挑衅地看着黄国明。

突如其来的一个侧肘把张杰砸得满天星斗,张杰眼角发面一样肿起。

“冷军算个屁!还端牌子吓唬你爷爷。”黄国明猛地叉住张杰脖子,张杰顿时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华子立在后头冷笑。

看着鼻青脸肿的张杰,冷军三人回了趟机械厂家属区。冷军家去年从破烂肮脏的南城搬到了机械厂家属大院,机械厂是省大型企业,职工上万,连自来水厂都自建。自冷军搬去后,机械厂一帮不学好的孩子视敢打敢冲的冷军为偶像,冷军一直不愿带他们在社会上混,平时只和骆子建、张杰在外头晃荡。

三辆自行车载了八个人,跟着去的都是机械厂一帮十七八岁的愣头青。八个人后腰皮带里插着一根军刺,这种军刺三棱形状,一面一条血槽,如果扎进内脏,伤口很难缝合,极易造成大量失血死亡。冷军看他们亢奋激动,特意叮嘱不许捅人上半身,往对方屁股和大腿招呼。

三辆自行车一路呼啸而过,到南郊村庄的时候天已擦黑。几个人把车藏进路边草丛,手握军刺插在宽松的军裤兜里,慢慢往村里走。村里炊烟袅袅,狗吠姑唤。村口杂货铺亮着一盏昏黄电灯,十几个闲汉围在门口一张台球案前,灯光照亮黄国明跋扈的脸,华子凑在边上谄谀地说着什么。

冷军带头在路边的篱笆上抽下一根泛青的柳树棍,八个人一人抽下一根,呈扇形朝杂货铺包抄过去。距离还有四五米远,冷军猛喊一声:“黄国明!”黄国明抬头一看,冷军一根棍子迎头劈下。这种柳棍韧性很好,使劲儿抽也不容易折断,黄国明脸上顿时一条深红的印子。随着跟上来的棍子,人群炸了窝,棍子接触皮肉的声音,惨叫声,八个少年打得四散奔逃的十几人哭爹喊娘。冷军之前的斗殴经历全部是在市区,冲到村里打人这可是头一次。本来这时候应该聚集好自己的人快速离开村庄,可一群少年打红了眼,一个个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冷静。几分钟后村里铜锣响起,这是村庄聚集村民打斗的信号,上百个壮劳力提着砍刀、土铳冲了出来。跑散的冷军八人被撵得满田埂乱窜,最后聚集在藏自行车的地方,少了张杰。冷军一咬牙,抽出军刺就要往村里去,被几个人拖住,警笛声已经由远至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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