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世界的事(6)

然后,我听见有人唤我,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了阮云贺,那一瞬间真实得就像月光。我不知道那是天上的月亮还是水里的倒影,所以有点胆怯地看向他。

哥……我半信半疑地发出声音,是你吗?

怎么睡在这里,做梦了?他端着热腾腾的奶茶走过来,白蒙蒙的雾气里我看清了,他不是阮云贺,是宫屿。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奶茶,掌心里迅速扩散的温度让我重新回到了现实,对啊,我说,做了个美梦。

饿了吧?他笑笑,是梦见我要带你出去吃消夜吗?

我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还真是饿了,随即关了电脑对他说,梦是相反的,该我请你吃消夜。我冲他眨眨眼睛,放心吧,这次绝对不是麻辣烫。

夜晚的温度很好,温凉寂静,丝绸般的风轻柔地裹着我疲惫不堪的身体。这个城市的夜市早早收场,大家注重清晨多过夜晚。我们只好钻进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酒馆,点了几道菜,两瓶酒。

我说,如果三子知道我灌你喝酒,一定会结实地修理我一顿。

他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酒,满足地放下空空的玻璃杯,还真是很久没有喝过酒了,介意我抽烟吗?

我也笑,不介意,难为你在三子面前乖巧得像个带着红领巾的小学生。

他不介意我的讽刺,低头点燃一支烟。

我可以抽一支吗?我问他。

宫屿愣了一下,你也抽烟?

烟酒不相离,我既喝酒,又怎么会没有烟瘾?我点上他怔怔递过来的烟,吸了一口。

宫屿摇头叹息,你们文艺女青年不都走小清新路线吗,怎么就你这么颓废?

正说着,热腾腾的菜端上来了,宫屿掐灭了烟,把我手里的烟也拿过去摁灭。

吸烟有害健康,以后少抽点。他一本正经地说,声音温和得像是在规劝一个小孩子。

自己还不是一样。我撇撇嘴。

你说得对。他露出苦恼的、下定决定的神情,很认真地对我说,我以身作则,以后都不许抽烟。

酒馆里没有空调,凳子硬邦邦的,我们两个像是很饿的难民,不顾菜色单调、味道古怪,大吃起来。桌上的啤酒瓶渐渐越聚越多,酒精让我产生一种放松的状态,这种状态让我发觉自己突然间很想倾诉点什么。

我说从前我有一位朋友,他抽起烟来格外好看,因为太好看了,后来我就模仿着他的样子抽起了烟。

宫屿静静地看着我说,我知道,那个人叫顾轻决。顿了顿,又说,你有点残忍了啊,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缅怀旧情人。

我有点慌了,像一个小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打开他藏起来的宝藏,他以为谁也不知道这个宝藏的出处,于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充满敬畏地打开了他的包袱。可是,这时突然有人跳出来说,哈哈,我知道你的宝藏是从哪里偷来的。

宫屿见我慌了神,笑着安慰我,不过没关系,我既然喜欢你,自然是连带着你的从前一起喜欢。不过下次再说起那个人,可就要接受惩罚了。

我知道宫屿说话向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句真一句假,笑起来像个小孩,认真起来又严肃得骇人。我搞不懂他哪句是真,哪句是玩笑,索性也懒得分辨。

后来过了很久,不知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后,总之,久到我早就忘了他说过的话。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我喝醉了,大概是因为苏重,或是因为顾轻决,总之,因为一些根本用不着伤筋动骨的理由,我喝醉了,又在宫屿面前说起了顾轻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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