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后寿辰一过,王爷们陆续返回封地,却又鄱阳王、陈留王几位亲王在路上突发重疾去世,消息传来,满朝皆惊,这二位亲王野心勃勃,现在死因如何,大臣们都猜得到几分,也无人敢去查究,只对董太后更加敬畏。
朝颜再见到慕思筠,是半个月后的一个黄昏。
彼时,夜羲坐在窗下低头奋笔疾书,似在批折子,而慕思筠便站在一旁拿着扇子轻轻为他扇着风,三个月的禁足,慕思筠先前的锋芒敛去很多,连带衣着用度也简朴了不少,一身极素净的碧色衣裳,挽着简单的发髻,身上并无过多首饰,只余耳垂上一枚极朴素的银耳环。
宫女将茶盏端了上,慕思筠将那热茶晾一晾,等到自己亲自试过不烫时才递至夜羲唇边,夜羲便极自然地喝了下去,然后抬头与她相视一笑。慕思筠但笑不语,只伸手取了帕子替他擦去额上的汗珠。他们二人真的就像戏曲里唱的那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朝颜本是兴致勃勃提着一食盒自己刚刚学会做的糕点,因夜羲前几日随口一提,她便用心记下,用心学了几日,今天好容易坐好给夜羲送来,却在远远看到这一幕时脚步慢慢顿住,她挥退正欲通禀的太监,飞快地退到廊柱后,生怕被他们瞧见自己。
心中却是百般的滋味,因为她嫁给他四年里,他从来没有用那样的眼神看过她,一次也没有。
元康十一年的秋日仿佛格外漫长,即便朝颜身处后宫,也仍能听得关于前朝皇帝与太后的母子之间矛盾愈发尖锐传闻。
七月,董太后贬去一向主张太后退政皇帝的尚书令官职,用自家的侄子顶替;夜羲也迅速回击,下严旨斩首被弹劾的光禄勋,用自己的人替补。随后又授意朝臣请旨称皇太后年事已高,应该将皇权还政给皇帝,保皇党的大臣纷纷附和。
最对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之间矛盾一触即发,京师军队调度异常的频繁,连带宫中侍卫也在悄无声息之间尽数更换,太后要废掉皇帝的流言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朝颜明白夜羲当日所说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很快就会发生,夜羲登基十余年,在朝中培养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可若要与董氏外戚硬拼,胜算也并不大。
却还有另一个人能够扭转这个局势,父亲手握兵权,董太后已经对他生出忌惮,制衡不过是迟早的事,而他现在还处在观望状态,在未决出胜负前,两党之间,他哪方都暂不会帮。夜羲也曾派过说客试图劝服楚仲宣,可楚仲宣态度模棱两可,在两党之间摇摆不定。
朝颜终于鼓起勇气去未央宫见夜羲。彼时的宫中一片平静下早已风声鹤唳,她不敢多留,头一句话便跪了下来,夜羲欲扶起她,她却避开,“臣妾不得已冒死进谏,请皇上无论如何听完臣妾的谏言。”
夜羲似乎一怔,便颔首,“你说吧。”
她问:“皇上可知外面现在已经流言四起,形势危在旦夕?”
他笑,“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怎样?”
朝颜急道:“难道明知前方有险,也要倾尽全力拼个鱼死网破?”
夜羲反问她:“太后的心思朕早已明白,难道你以为现在朕骑虎难下,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