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四川人”(3)

目前最紧迫的是断粮的问题。这问题放在哪个年代哪个人身上都是一个大问题,即便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渊明遇到这个问题恐怕也不能熟视无睹。我还有什么人可以去麻烦呢?以前的同事是不能去麻烦了,传销的事是我不对,为了那六千多块的神奇床垫,不仅花光了我仅有的一点积蓄,还借了同事们一点钱,而且搞得自己像一只过街老鼠。那个女同学张秋伊已经借了我四百块,再不能去打扰她。其他同城的同学毕业后基本上都失去联系,这时候再去打扰似乎有点说不过去,而且我也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我搜肠刮肚,对了,我还有一位同学刘文杰在市郊工作,以前关系不错,毕业后还曾经打过电话,最重要的是我还没有去麻烦过他。而且我还有一件九成新的西装上衣,只穿过几次,他跟我的身材相仿,应该刚刚好能穿得上,好钢就必须用在刀刃上。

我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兴奋不已,这就叫急中生智。我差不多要吹起口哨来,就这么办。我将六枚硬币揣进口袋里,找出一个半新的塑料袋将九成新的西装上衣装上,出了门往公共汽车站走去。

南方的秋天还很温暖,不过深秋的风还是有阵阵凉意。太阳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上,阳光有点刺眼。上午十一点(对了,我还有一个旧手机,虽然停了机,可是仍然可以当电子手表使用),我在横过马路的天桥上走着。天桥上一个四肢健全的中年乞丐拿一个破铁盆伸着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乞讨。我看了他一眼,这家伙手上的破铁盆里稀稀拉拉摆放着一些发皱的纸币和几枚硬币。他向我点头哈腰伸手要钱。我在嘲笑自己,这一刻我比这位老兄还要穷困潦倒,我们这是一对天涯沦落人啊。这满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饿死,老天该不会将我这位有着红彤彤金边灿灿大学毕业证书的年轻人饿死吧?

过了天桥我在公共汽车站等候313路公共汽车。中巴车我是暂时无缘坐了,因为单程车费要四元,而313路到郊外是两元,万一我找不到刘文杰,还可以坐车回来,现在每一块钱最好都能掰开来使。我终于上了313路车而且找到一个座位,看来还算没有倒霉到头,路上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有一个座位可以节省不少体力,而且时间刚刚好,我到达他那个地方的时候他应该还没有下班,我可以直接到他单位找他,这样找到他的概率会大大增加,至少我在他那里可以吃上一顿饱饭。

在车上我有点困,可是我不想在车上睡觉,因为睡觉可能会付出代价,就像昨天一样。不过阳光很刺眼,让我只能半眯着眼,而且车摇摇晃晃,昨晚我没有睡好,这又让我头脑发沉,昏昏欲睡。反正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被偷了,四枚硬币我放在侧面的裤袋里,正紧紧地贴在我大腿上,他们总不能在我大腿上划一道痕吧?我还是决定眯上一会儿,既然困了,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我把装西装的塑料袋紧紧搂在怀里阖上眼,耳朵警惕地聆听周围的动静。坐在我旁边的男人拿着手机在电话里指示对方:“传真收到没有?一定要让他传真确认,对,先付一半,另外一半货到付款。什么?没收到传真?那你打这个电话,6644330……”后面两位大婶在谈论股票经,一个在分析汽车行业的大趋势,说电视里头讲了,未来十年是汽车行业发展的黄金时期。另一个不屑地说:“管它什么趋势不趋势,反正跌了就买,涨了就卖,跟住一两只股就行了,不要管别人怎么讲,那都是骗人的。”这时候前面又有手机的铃声响起,一个粗嗓门开始喋喋不休地讨论起螺纹钢的市场行情。聆听了一会儿,似乎全民皆商,个个都有经济头脑,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不过事不关己。我略微抵抗了一下睡意,我的意识给公共汽车摇晃得渐渐模糊不清,终于在一片喧嚣声中不小心坠入了一个黑暗的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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